梵炎谷，引灵殿。殿内人声鼎沸聚满了谷内的所有人。男女老幼密密麻麻站满了大殿，只留下中央一片五丈见方的空地。谷主洛清风端坐上首，一脸英气目光深邃，静静的看着下方众人。其左右两边分别坐着梵炎谷的五大长老，左三右二。
一声钟鸣。
“时辰到了，谷主。”凌长老对洛清风说道。洛清风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人群早已安静下来，洛清风朗声道：“开窍仪式现在开始……”
“石头来了！”洛清风话音未了，一声惊呼便打断了他，叫声稚气未脱。众人的目光随着惊呼，不约而同的望向大殿门口。洛清风也向殿门口望去，眉头微皱了一下。
楚凌风左脚刚踏进门，惊呼声便如约而至，与梦境里一般无二。叫喊的是右手边的一个孩童，稚气未脱一脸兴奋，在母亲怀里又拍又叫兴奋不已。母亲好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但人群却喧闹了起来。在千百道目光的注视下，楚凌风低了一下头，脸上怯懦之情一闪而逝，随即又被坚毅所取代。他故做潇洒的用右手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来，脸色依旧微微发红，但脚步平稳，跨进了大门。
“梦里惊叫的小孩不是在左手边吗，难道梦境真的是反的？”楚凌风突然想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他没有理会那些形形色色表情各异的脸孔和不时想起的讥讽嗤笑，看了一眼凌长老左前方那群一脸兴奋的少年，转身走进了左边的人群。凌长老看他站定，眉头一皱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请大家安静！”洛清风清朗威严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人群安静了下来，洛清风继续道：“我宣布，开窍仪式开始，现在，我念到名字的人到六爻石前接受测试。”他顿了顿，翻动手中的朱笔名册。除凌长老外，其余的四位长老在洛清风说完后便起身来到六爻石一丈外分东南西北各据一方站定。
“韩立。”
“是！”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小男孩应声从凌长老面前的人群里走出，并快步来到大厅中央的六爻石前。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小男孩的小脸涨得通红。他伸出双手按在六爻石上，主持仪式的长老们抽出施法的符笔。符笔颜色不一，但笔身俱是晶莹剔透，灵气流转，淌过晶莹剔透的笔管，笔锋发出悦目的光芒。
楚凌风注视着符笔，心里一阵悸动。在梵炎谷，只要开了窍的修炼者就能拥有符笔，注入灵气便能凌空画符，御使种种神奇的符咒。不知多少次，楚凌风梦见自己手持符笔御剑凌空，行使种种威力绝伦的法术。可是醒来之后，却总是两手空空。
六爻石光华闪现，通体涌现出耀眼的光华，直到小男孩的手掌离开，六爻石才光华散去归于平静。“我宣布！”洛清风面带笑容，朗声道：“韩立，开窍成功。”
楚凌风如梦方醒，人群里响起一阵欢呼，小男孩韩立满脸狂喜的走到洛清风面前，凌长老递过一支符笔，洛清风接过，交到小男孩手里。小男孩兴奋无比，接过符笔便凌空比画起来，元气流转笔尖光芒涌现，空中现出一道道青灰色的光痕。
楚凌风嘴里发苦，一阵心潮起伏。
“不错”洛清风微笑着鼓励道：“等你通过了符咒测试，就能拥有飞行法器，到时便能御器凌空了。”
得谷主夸赞，小男孩一脸得意，想到以后能御器飞行更是心驰神往一脸憧憬。
洛清风继续点名，小修道者们陆续上前，四大长老手持符笔，依依行法为他们开窍。其中年纪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才满七岁，俱都比楚凌风要小。少年们有备而来，灵窍一点即开，六爻石光华闪现，引灵殿里欢呼声此起彼落。
楚凌风似乎已经麻木，面无表情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突然，他转头向洛清风身后望去，平静的面上突然堆满苦笑。“清霜”静静的飘浮在空中，光华流转，那是梵炎谷的镇谷之宝，法宝级的灵剑。想起梦里母亲送给他的礼物，楚凌风心中一阵苦笑。果然是做梦，恐怕自己这一辈子也无法拥有它。
“楚凌风！”洛清风的声音响起，引灵殿里一阵喧哗，“石头”不时钻进楚凌风的耳朵。这两个字就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像一座无法逾越的万丈高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楚凌风深吸一口气，越众而出。凌长老对着他点了点头，像是鼓励他。他避过凌长老的目光，越过六爻石径直来到洛清风身前，人群里想起一阵惊疑之声。
“为何不进行测试？”说话的是谷主洛清风。
“谷主，我要出谷。”楚凌风行了一礼。
“哦？”洛清风似乎有些惊讶，“你可年满十六岁？”
“不满。”楚凌风答道。
“那你可知道谷内的规矩？”
“知道，未满十六岁者不得擅自离谷，除非……开了窍通过试炼。”
“那你可有通过试炼？”
“没有，我还没有开窍。”顿了一顿，他又道：“但是，谷内还有一条规矩，便是通过祖师之地也可以离开梵炎谷。”
洛清风深深的看了楚凌风一眼，却没有说话。他坐回椅子上，看了凌长老一眼示意他说话，随即便目视远方仿佛陷入了沉思。
凌长老看着楚凌风，脸上的表情由惊奇到皱眉。他说道：“祖师有云，梵炎谷内任何人皆可以通过祖师之地离开梵炎谷。”顿了顿，似叹息一般，他又说道：“但是已经有千年没有人从那里出谷了。”
“祖师之地”如洒入油锅的冰水，瞬间在引灵殿炸开了锅。有人幸灾乐祸，认为“石头”是在自杀，因为那里陨落过很多天才；也有人一脸钦佩，对“石头”刮目相看，还有一些人则是一脸叹息，只是不知是叹息这个勇敢的少年还是其它。
凌长老定眼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但除了脸上比住日多出的几分坚定，他一无所获。少年的身世他一清二楚，从小孤苦无依；这些年经历的挫折苦痛与付出的艰辛努力他也看在眼里，劝慰的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你可考虑清楚了？”凌长老语重心长的道。
少年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十六岁之前是最佳的开窍年龄，这是每一个修道者都知道的基本常识。当然，即使出谷之后他也不能一定能开窍，但他也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
离开梵炎谷是楚凌风早就有过的念头，那是第一次开窍失败后。人情冷暖对于一个孤儿是必须习惯的东西，虽然年仅七岁，但他早已明白，所以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比别人更加努力。但是开窍失败后的挫败感以及人们的嘲讽嗤笑还是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屈辱。他想要逃避，想到了离开这个让人厌恶的鬼地方。他穿过树林跃过溪流翻过高山，但是当饥饿让他头晕眼花的时候，他翻过了高山淌过了溪流爬出了树林。是的，他又回来了。好汉也耐不住肚子饿，而他还只是个七岁孩子。
规矩让人讨厌，它让人受尽了屈辱却连逃避都不能，只因为楚凌风是梵炎谷的人。但它有时又能让人快乐，它能让一个孤儿衣食无忧，还能读书识字甚至是修真炼道，这也因为他是梵炎谷的人。
我才七岁，只要未满十六岁我就还有希望，到十六岁我还有九次机会。楚凌风开始了更残酷的训练，比努力更加努力，他让自己本来只比别人多一倍的功课变成两倍、四倍……除了吃饭睡觉他无时无刻不在训练，甚至不把自己累到虚脱他都绝不睡觉。
一年两年三年，直到十岁，他依然没有开窍成功。当然这三年中他也不是一无的获，他至少知道了当年他的那次逃跑不过是一次游山玩水般的闹剧——梵炎谷外围有十分厉害的禁制，就算当时他耐住了好汉也抗不住的饥饿他也出不了梵炎谷。
十一岁那年，他让自己闲了下来，每天只做双倍的功课，他开始进出天机阁的藏书楼。
楚凌风想从书本里从前辈高人的经验中找到无法开窍的原因或者能让自己开窍的方法。不久，楚凌风便看到了希望，他找到了精神之柱，并再次坚定了修炼之心。据典籍记载，梵炎谷第七代谷主楚啸也是一块“石头”，而且是一块年满二十后才开窍的顽石。但他却是梵炎谷历代修为最高深的谷主，也是唯一一位梵炎谷白日飞升得道成仙的人。
对于楚啸这位梵炎谷唯一得道成仙之人，楚凌风是无比敬仰，他甚至时常会想，兴许几千年前他们还是一家呢。
怀着无限神往之心，楚凌风照例参加开窍仪式，却是依旧没有被幸运之神眷顾，这一次他还是没有成功。但是自十一岁那年开窍失败之后，他似乎更死心了，每天的功课只是为了一日三餐的例行公事。他开始成天的溺在藏书楼，流连忘返。从一开始的挑三拣四有目的的查阅到后来一揽干包群书通杀，他漫无目的阅遍了藏书楼所有的书。
离了藏书楼之后，开窍无望的楚凌风在谷内游荡了几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发觉在梵炎谷是多余的。除了受人欺负，他已经一无是处。“嘿嘿，一块石头在哪里不是多余的”楚凌风自嘲道。他想要离开梵炎谷的心忽然又迫切了起来。“十六岁，去你大爷的规矩。”楚凌风将手中的石块重重的扔出，咒骂道。意兴阑珊的坐回草地上，楚凌风缺席了功课，但他没能如愿，凌长老是个正直且负责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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