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传名香,赐我弟子福,念咒法真言,升表敬罗烟……天灵灵,地灵灵,真君老祖来显灵,拜请老祖降神明……”
三名弟子的念诵之中,奇异氛围再起,余宗白的心神受到牵引,又再一次潜入了那个气势恢宏的讲法道场。
他在此间沉浸许久,恍恍然有种似物非物的感觉,但却又像是雾里看花,始终并不真实。
许久之后,他回到了现实。
“哈哈哈哈,我筑基也!”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
“我也似乎有所感悟,下场若再得闻智慧之香,必定成功!”
“同喜啊,同喜……”
似曾相识的对话从旁边传来,有些人聪明绝顶,只一下就有所感悟,当真是羡煞旁人。
余宗白面上不禁露出几分怅然若失之色。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呀……
但这一次,再次亲眼见证别人成功,余宗白心中对三名积香宗的弟子所供出的智慧之香再无怀疑,当即下定决心诚心追随,定要有所感悟才行。
余宗白并不知道的是,在他身边盘坐的好几名散修同道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一开始也对这三名积香宗弟子的来历身份有所怀疑,上个坊市亲眼见证有人因之而筑基,就开始有所动摇了。
而今,他们终于得以确认,积香宗弟子是真的,智慧之香也是真的,只是自己资质愚钝,不够聪明,才未能品味其中玄妙。
而且那种玄之又玄的意境,也的确容易让人生出自己已然了悟的美妙感觉。
越是镜花水月,就越想要抓住。
兜兜转转,经行万里,三名传香弟子生意越做越大,波及范围越来越广,乃至于西海多地都已经开始有所传闻。
以天下之广,各方草莽江湖,山野修士之繁多,不乏新入会者。
甚至于,凡俗世间的王侯将相,达官贵人都有所探知,着实贡献了不少灵材和符钱。
余宗白成为了此会的忠实拥护者,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觉醒,证悟,突破与晋升。
然而,那始终都是别人的。
他和几名最初的修士一样,始终毫无所获。
有人动摇,有人放弃,也有人恼羞成怒,愤而生恨。
但来来去去,始终都有更多新人加入,当中甚至还不乏一些真正面临着突破关窍,真实晋升者,愈发验证此香的神奇。
世人只见到那些成功的例子,无人关心那些一次又一次白费钱财,枉费心血的失败者。
不知不觉间,到了年底,北海积香宗,却罗仙府内,真正的传香法会也终于真正召开。
彼时李柃在仙府之内积香国土,山门之下大建木树下升坛讲座。
此树为昔年开宗大典宾客所送之种,李柃于九畹岛上亲手所植,经百余年间灵蕴灌溉,大如摩天巨楼,高约百余丈。
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冠如华盖。
树前大地上,各式香木成林,沉香树,香楠树,香樟树,檀木树,玉兰树,黄花梨树,灯台树,香枝木,螺穗木……俱皆四季常青,经年飘香。
有宗门内外院弟子千二百余人众,俱是制香师之属,草莽江湖三千余人众,各从四方岛国坊市而来。
至于会场之外,远方之地,北海竹步国,阿叱厘国,佘兰詟国,卜芳国,昉甾国,赭沙国,伯力国尽皆集众而来,仙凡臣民各遣使者取经传法,王侯遥拜,希冀传香。
舒长生,朱利生,宋阳,洛英,罗道,杨子莹,聂英智,池英庭,如是等诸二代真传,并隐宗十弟子方林,三代弟子姚灵仙,四代弟子仲文,林策齐齐还坐,仰首以待。
李柃升坛讲法,传授制造智慧之香的技术。
此香托物之实体,乃是将玄台,结愿诸香合并,融入自身精神意志去炼制。
但当中最为关键者,还是修士自身之心意。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修士神通法力原本也是唯心之变,以精神直接影响物质的神奇伟力,此间诸法,与修炼许多神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故而,炼气境修士几无可能炼制得出这种智慧之香,有个最基本的底线,那就是必须要达到筑基层次才能开始迈进炼制此香的门槛。
不过,享用此香却大可不必。
此香乃为香魄灵蕴熏陶心智,改变脑海之中精神构成的奇妙之物,所以凡有开窍者,皆可借助此香修行。
和那些招摇撞骗所谈及不同的是,这种香具有着开窍,点化的效果。
李柃创造此物的目的,原本就是要令朽木可雕,令顽石开窍,古之仙神,亦有点化通灵之说,随手就能创造出智慧生灵,或者令山石草木变化人身。
这种东西,有教无类,又岂会因着众生愚昧迟钝而有所不同?
这也即是说,智慧之香绝非聪明人才能享用的香品,聪明智慧者从中所获,并不会比愚昧迟钝者更多。
“那么,敢问宗师,究竟是何等样人能够从中得益最多?”
台下空地上,有人发问道。
李柃微微一笑:“有缘者自可得知。”
众人闻言,不由得陷入深思。
有缘者……
“何谓之有缘?”
“缘,即是因果,因果,即是缘!”
李柃若有所指道:“冥冥之中,你遇到了我,我见着了你,这也是一种缘。
大千世界,万物流转,经行不息,天地的大轮回之中,万物之间灵性与物质不断运动变化,彼身之中曾有此,此身之中曾有你,这就是一种缘。
甚至于此时此刻,你之见我,亦如见性,得吾幽兰之香而悟。”
一时之间,天香聚引,地现灵云,玄妙异常的馥郁芬芳灿烂辉煌,如同神光照耀四方。
众人不由得举目相望,但见端坐于树下法坛的李柃展现法相,其身仅得三丈余,但却显出华彩,如同黄金所铸造。
其头顶冒出七彩烟云,各如牵丝,复现众香神。
青衣朴素的信灵香香神,雍容华贵的茶芜香香神,俏丽可人的拒邪香香神,威严浩大的龙火香香神……
李柃身具万香之质,心随意动,能以众妙化香,因而积香宗内几乎所有灵香皆能运用随心,当中照映虚实变化,显现神像者,几有近百之数,涉及到宗门常用的百余种香方香品。
而在这期间,全新的四大香神于头顶上空显现出来,分别是一名身穿白袍,面相年轻的青年僧人,脑后佛光普照,化为环状。
此乃大圆镜智香香神。
紧接着,是一名身穿袈裟,面相愁苦的老年僧人,此乃平等性智香香神。
然后是一位妙目灵动,顾盼生辉的小比丘,身穿黄衣,乃是妙观察智香香神,最后是一位面容端正,双手合十的稳重中年僧人,此乃成所作智香香神。
在李柃法力催动下,佛光化虹,如光如雾,不停向外扩散出去,很快就覆盖了全场数千人,仙凡无差,尽皆沉浸在一种妙不可言的意境之中。
在众人沉浸之中,李柃却是头颅微仰,目光仿佛穿透虚空,随着法域的延伸,把自身力量传达出去。
因为在这时候,他忽的心生灵感,意如弦动,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因缘牵引。
似乎在冥冥之中,某个方向的远方,有人在述说着与自己有关的话语,念诵着与自身有关的真名。
那……就是缘!
……
“为何,为何还是如此?”
“为何我诚心诚意,苦苦追寻,始终仍然还是不得突破!”
西海某地,一座坊市内,又一场传香法会举行完毕,三名假冒的积香宗弟子乐呵呵的看着众人离场,一颗心早已经飞到了天边去。
但是余宗白心情愁苦,虽然修出炼气之身,但却仍在寒冬腊月的凉风之中瑟瑟发抖。
他这小半年来,没有落下一场传香,没有错过一次机会。
但却始终还是一无所获!
不但如此,他还花光几乎所有钱财,把自己大半辈子积攒下来想要购置筑基丹搏上一搏的所有资粮都耗尽了!
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哀愁。
“喂,余道友,散场了,你还不走吗?”
就在这时,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的三名假冒弟子走了上来,对他呼喝道。
“三位道友,下一次……下一次法会什么时候举行?”
余宗白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苦涩,小心翼翼的问道。
“下一次?”三名假冒弟子不由得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本来他们见这人陷得深,正好利用起来,当个托儿,却不想屡番利用,还是死性不改。
如此愚钝之辈,倘若还有几分钱财,好言好语哄骗一番,加以利用倒也罢了,如今却几乎耗尽余财,再无价值了。
三人的师尊,带领他们行骗的那名筑基修士古伯厚在暗中看到,传音入密道:“找个借口把他赶走吧,这个人追随我们太久,参加的法会次数太多了,不要反而成为阻碍!”
“明白了!”
三名假冒弟子微微颔首,心中也暗道有理。
“没有下一次了,余道友,看来你的悟性还是远远不够,无法筑基啊!”
“是啊,我家老祖可不度愚人,而你就是那个大愚人!”
“近百年来,近百场传香感悟,你还未能得享机缘,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亏老本儿了!”
阿大扳着指头数数道:“从一开始,我们就给了你特别优惠,让你只花那么一丁点儿就能跟着听课,闻香,对吧?
前前后后,你跟着我们跑了十多个地方,蹭了十多次闻香,这都相当于十来万了!
而后我们受不了你,开始涨价,但却也只相当于二折,三折……最多至五折……
对吧?
这一来二去,不知不觉间,竟也有数十次之多了,这里又是二三十万呀!
再后来,你干脆说没钱,要替我们宣扬,卖力,换取机缘,我们勉强同意了。
本来这是念着你诚心诚意,着实感人才许你的机会,没曾想,去过多地之后,竟然都开始有人认得你了。
知道人家怎么说的吗,这传香法会有此等愚人,说明智慧之香无用,生生的把本来都快要入会的几位同道都赶跑了啊!”
阿二也道:“是啊,余道友,我们该怎么说你才好,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
阿三更是冷冰冰道:“别想再跟着我们了,要么你老老实实交钱,要么就滚蛋!”
阿大瞥了他一眼,制止道:“哎,三师弟,不要这样凶巴巴的嘛……”
随后又哀叹一声,对余宗白道:“不过余道友啊,我们也不求你把过去欠下的钱补足了,就是以后想要再得机缘的话,能不能按足实价给交了,不然的话,我们是绝不会告诉你下一场去往何处,何时展开的……”
余宗白听得此言,不由得老脸一红。
的确,他蹭吃蹭住,一路追随,得到的便宜太多了!
旁人动辄一万两万,三万五万的门槛费,他却只要九百九十九。
接连十余次,相当于白嫖了十余万!
而后这些人忍受不了,开始涨价,但却也同样只收半价。
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自己赚大了,几位传香弟子亏大了呀!
三人曾经苦口婆心劝导,也曾恶言相向辱骂,但却始终无改余宗白心智,因为余宗白已经认定,这可能就是自己此生唯一有望筑基的机会了。
悲苦之下,余宗白不由得仰天长叹道:“积香真君,李大宗师,你的智慧之香难道真的只度聪明之人,不度我等愚钝之辈吗?”
“胡言乱语!”
天空中,一个缥缈的声音传了下来。
三名假冒弟子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大大。
藏在暗处等着和三名弟子汇合的古伯厚也愕然抬头,震惊无比的看着天空之中突然显现的灵光。
那光华流转,不断变化,慢慢于空中凝聚成为了宛若仙神的虚影,一个俊美的白衣修士盘坐其中,显出华丽金身,而金身之上,烟气袅袅,香如牵丝,显化数十上百各形各色的缥缈仙神。
霎时间,古伯厚有种被上百双眼睛盯住,漫天仙佛俱皆如在天上紧盯自己的恐怖之感。
而余宗白得见此景,目光却是仿佛穿透虚空,看到了遥远的却罗仙府内,李柃盘坐于大建木树下升坛讲法的场景。
“我李柃,将度有缘人!”
他转过头来,如是对他说道。
余宗白心神剧震,瞬间觉悟,气机也霎时急剧变化,当场筑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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