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辗反侧,于乔没敢睡着。
看起来他像是因为明日的放榜而忧虑着,但实际上,于乔满脑子都是怎么撑过这个晚上罢了。
他只是去借点水,怎么就碰到一对野鸳鸯了呢?
而且,这对野鸳鸯说的还是……鬼语!
他不敢确定这对野鸳鸯是不是还在他附近,因为他完全看不到,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于乔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直到听见屋外头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接二连三响起的鸡鸣声,于乔才感觉到自己这条小命,又落在了自己手里。
旭日东升,点点金辉落进了李家的院子里,也穿过窗棂上的窗户纸,落在了于乔脸上。
于乔紧绷的神经随之彻底一松,他感到有点累,便想在床边坐一会儿,但迷迷糊糊间,他又睡着了。
不过于乔没睡多久,就被一阵锣鼓声给吵醒了,他揉着眼睛,想着去瞧热闹,顺便心里头骂的时候找个正主骂,就走了出去。
然而,于乔刚开门,便被外头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李家的门口团团围住,而当先占着两个衙门差役打扮的人,也是这两个人在敲着锣。
这两差役瞧见了于乔,立即拱了拱手。
“想必这位就是于乔,于书生了吧?”差役的语气格外客气。
“正是小生,不知二位差爷……”于乔说着,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顿时他脸上露出了惊喜交加之色。
莫不是……他中了?
可是又有点难以置信,于乔不由目光紧盯着这两名差役。
“恭喜于书生,贺喜于书生。请于明日一早,来衙门领取秀才文书!”两名衙役连声道谢。
于乔顿时心中激动不已。
他中了!
他真的中了!
莫不是上面那些人终于良心发现了吗?
心念电转,于乔手有些哆嗦的从自己荷包中取出两角碎银子,递给了这两位差役。
这不是激动的。
而是心疼的。
两角碎银子啊!
这都是各有一两重的碎银子啊!且还是上等银!
成色不同的银子,购买力也不同,其中以这上等银为最。朝廷铸造的银子,通常是上等银,而地方上的银子,就比较鱼龙混杂了。
不过这银子不给是不行的。
这两差役这般大阵仗来给他道贺,可不就是为了赏银?
更何况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为了避免自己的秀才文书出现意外,于乔这一笔银子,再不舍得也得给!
“多谢于书生!”两名差役面露喜色,由于于乔还没拿到秀才文书,所以他还不能被称呼一声秀才。
这两差役随即就走,他们还有下家要去通知。
而这时,一群只是看热闹的邻里街坊,这会儿也都跟着道贺起来。
他们不是来讨赏钱的,只是想趁机和于乔混个脸熟,这样一来,日后有什么事会求到这位“于书生”门上,也有个说头。
毕竟在他们看来,于乔和他们同住一个巷子。
于乔也一一回礼。
而这时,于乔又听到了一声:“恭喜于书生!”
这一声听着熟悉。
于乔看过去,果然是谭孟河,于是连忙回礼:“多谢谭先生。”
“于书生榜上题名,再非白身,也算是自此脱离苦海了。”谭孟河看着于乔,一副唏嘘感叹的样子。
秀才这个功名,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县中大户人家的庶出子弟,一旦考中秀才,那么便真的可以算是脱离“苦海”了。
不过于乔还没开口,一个声音就从谭孟河身后传来:“再非白身是肯定的,但脱离苦海,那就是说笑了。”
于乔听见这一句话,却没有生气,他听着这声音觉得很熟悉,便看了过去,发现还真是个“熟人”。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也是有恩与他,先是带他出山的,后来还给了他那一串佛珠避鬼祸……
当即,于乔神情严肃,婚事恭敬的行了一礼:“见过高大师!”
说刚才那句话的,是一个和尚,年轻看起来只比于乔稍大几岁,原本是笑容满面,但这会儿听到于乔这一声称呼,他的脸色却是一下子黑了下去。
然后这和尚一手拍在自己锃亮的脑门上,嘴角抽了好几下后,非常无奈的说道:“贫僧就知道,又是这样!”
于乔不免错愕,这和尚在山里时,自称“高明月”,那么他称呼一声“高大师”没有错啊?
佛门教脉众多,有这么一脉不取法号,沿用俗家名字的也很正常。
他看着这和尚,心中有些不解。
而这时,这和尚看着于乔,说道:“罢了,罢了,你喊我高大师也不必了,喊我一声高和尚就是。我六根不净,未能圆满,当不起这大师之称,让我师父知道了,没准一时心血来潮,就要动手揍我。”
于乔听到他这么说,便从善如流:“是,高和尚。”
大师这一个称呼,还真不是随便叫的,不过有些人不在意,有些人在意。而眼下这高和尚,还有他师父,想来是在意这一声大师称呼的,非得实力足够,才能被人称一声大师,不然就绝对不行。
高和尚身形削瘦,不似鱼龙寺里那帮胖乎乎的和尚,形容枯槁,跟一瘦竹竿似的。
而这高和尚的师父,比高和尚还要瘦,于乔跟那捕快说起时,那一句“仿佛干尸”的形容词真不是夸张。
这高和尚的师父,真的是如干尸一样!
若不是当日遇见时还有呼吸,且心跳声如鼓锤,于乔都会把他给当成死人。
见到了高和尚,于乔心中是有些激动的。
于是他赶紧问道:“高和尚,不知那日所见的大师,是不是也来了渠府?那日未曾好好拜谢大师,小生想补回来,请二位吃个斋饭。”
那天高和尚和他师父带于乔下山时,高和尚的师父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始终是高和尚和于乔在说话。
“师父去了昔日的莲花古寺处,凭吊去了,大概要晚上才过来找我。”高和尚说着,就转头看向了谭孟河:“谭小子,听贫僧一句劝,少和那些拖家带口的地耗子走一起。固然来钱快,但……”
“包子,会损阴德吗?”谭孟河摆了摆手,“这话我可听人说过了,但人死如灯灭,哪来的阴德可言?”
听到谭孟河这一声“包子”,高和尚神情没什么变化,他也是上沛县的人,和谭孟河打小就认识,这是他的外号。
闻言,他只是语气平静的说道:“会死得快,且死得很惨。”
谭孟河神情一僵,然后讪讪道:“我也就走镖的时候,帮他们运送点东西罢了,他们昨夜也不过是来我家吃了顿便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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