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留在小楼里也不安全,倒不如往人前去亮个相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陆霄,方寸心里也还有些忐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楼,再看一眼热热闹闹的清江城上空,倒是觉得这小楼里还不如上面安全些,便背了双手,慢慢踏云上来。
“方长老,方长老现身了……”
眼见得方寸从小楼里出来,一众守山宗弟子见得,立时来到了他身边,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祭起了法宝,擎起了兵器,牢牢护在他周身,一个个忠心耿耿甚至有些尊敬的看着方寸,到了后来,那两位刚刚出够了风头,大袖飘飘,一身正气的守山宗老神仙也过来了,分左右护在了方寸旁边,左右顾盼,一副傲意凛然的模样,似乎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虽然这俩货以及那些守山宗弟子,都不怎么靠谱,但还是给了方寸几分安全感。
而见得方寸从小楼里出来,周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向着方寸看了过来,如此混战之中,倒是没有多少人过来叙话,但眼神却分明都有些敬畏,如今整片战场,可谓大局已定,几乎没有别的风险了,而且众人皆心知肚明,这一切,可都是这位守山宗的方长老主导的啊……
尤其是,有不少人刚才都看到了那小楼之中,方寸不知向神目公子陆霄说了什么,竟惹得对方深揖一礼,久不起身的一幕,更是隐隐觉得,这位方二公子竟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意!
神目公子陆霄,毕竟是七族之人,而且是金丹境界的修为,还是一位公认的奇才!
这究竟得是何等修为,才能三言两语,便折服了这样一位对手?
……
……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此时的清江城某个巷尾,一袭黑袍的秦老板也在看着方寸,细细想去,却是慢慢的笑了起来:“原来这样的道理,还能用这样的话来讲,倒不得不说,确实讲得足够通透……”
“他也知道伪丹与真道之理?”
凰袍女子同样有些诧异,但旋及便已醒悟:“定是他兄长告诉他的!”
……
……
方寸便在那无数的目光,缓步走进了战场,抬眼看去。
此时清江城上空这一场混乱,已然快要接近了尾声了,随着五宗高手进入战局,七族炼气士大势已去,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五宗高手出手,都要远比之前的守山宗弟子与那些喊声大,动手少的江湖人士们凶狠得多,出起手来直若砍瓜切菜,便像是有深仇大恨也似!
而七族这一次,来到了清江城的炼气士,数量上本来就不算很高,只是多为精英罢了,而如今这些精英,便已经在战乱之中,像大白菜似的死了一批又一批,便是剩了几个,这时候也被一众五宗高手围在了中间,或满面惊恐,或垂死挣扎,看起来已是难逃一死了。
而对于清江城这片战场来说,最多也最成规格的郡府神将们,这时候则已有大半倒戈,而且其中着实有不少,便是已经倒戈向了守山宗一方,帮着斩杀七族炼气士,心里其实也是糊涂的,他们甚至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要拿下守山宗,但打着打着,对手变了?
好像是自己身边总是有人喊着要诛七族,他们也就顺势跟着来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倒戈了,还剩了一些实在看不清局势,但又被如今城里这疯狂的势头给吓到了的,这时候也都畏缩了起来,躲在一边,茫然的看着这个世界,觉得自己应该疯了。
于是在这样一片战场之中,方寸被人簇拥着,平静的向前走去。
所过之处,这战场里的人便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条路,由着他直接进入了战场核心。
最后一个拦在了方寸路前的,是小徐宗主。
此时的小徐宗主,已是满身鲜血,染湿了他的黑袍,当然,都是别人的鲜血,此时就在他所站立的位置,向下看去,乃是一具一具的七族金丹炼气士,其中还有不少乃是郡府之中范老先生的心腹死忠,不论修为如何,这些人都已死了,残肢断臂,均匀的铺在下方。
小徐宗主手里的大刀,则是指着面前的范老先生!
范老先生毫无疑问的败了。
其实就在他被那些乌鸦山幸存下来的百姓信念祈祷给毒到时,他便已注定了要败,当时的七族三老,便是因为看出了他即将落败,才会立时决断,慑魂入小楼,找方寸谈和的。
毕竟,这位老先生擅长的是《书经》!
所以,哪怕他真实的境界,已然修炼到了拥有婴光,半步元婴时,也会落败。
论起正面斗法,当众厮杀,还是《术经》与《武经》为最!
此时的范老先生,非但已经输了,而且还输得极为彻底,一身宽厚儒袍,都已变得一片褴褛,胸前挨了一掌,气机混乱的一塌糊涂,整个人便如风中残烛一般,面对着站在他面前,斩首大刀指在他脸上的小徐宗主,他连伸手拨开的力气都没有,神色一片颓唐。
然后就在方寸来到了近处时,小徐宗主也收回了刀,让开了身子。
方寸便直接来到了范老先生的面前。
他先向小徐宗主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小徐宗主也看了他一眼,同样没有多说什么,负起大刀,转身向另一个地方走去。
那是正被六宗高手围住了的七族的三位族老。
他明白这时候方寸过来的原因,其实也是在告诉自己,时候到了。
……
……
方寸看着周围的人看了一眼,一众守山宗弟子,立时分散在了周围,护着四方。
然后方寸还是静静的站着。
两位守山宗长老也在他周围静静的站着,一脸严肃。
站了好一会,方寸才忍不住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两位长老这才省悟,忙也去一边守着了。
于是场间,便只剩了方寸与范老先生两个人。
范老先生分明已再没有半分战意,但当他意识到过来的是方寸时,还是狠狠抬起头来,此前他那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这时候居然变得非常浑浊,就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都……都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这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愤怒无比的目光,嘶声叫道:“就是你,在陷害我!”
方寸蹲在了范老先生身前,轻声道:“我没有陷害你!”
他迎着范老先生的目光,道:“这么多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很清楚!”
“发生了……什么?”
范老先生浑浊的眼睛变得布满了血丝,似乎要渗来血来,狠狠的看着方寸,嘶声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夫……老夫任清江郡守多年,一向……一向守身执正,洁身自好,老夫……老夫光明磊落,著经论道,爱护百姓,辛辛苦苦,夺得一世英明,孰料……孰料……”
他说着,干裂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孰料最后,竟毁于小人之手!”
方寸闻言,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轻声道:“老先生到了这时候还要这样说么?”
范老先生咬着牙:“不……不这样说,又该如何?”
方寸低叹了一声,道:“余者我且不论,老先生自任郡守以来,倘若真如你所言,清正廉明,爱民如子,那为何清江一郡,妖魔四起,百姓流离,若你真的守身执正,为何清江人道衰微,就连那为清江定着灵脉的一口灵井,都已日渐干涸,到了不得不饮鸠止渴的地步?”
范老先生用力抬头,猛得看向了方寸,嘶声道:“那如何能怪得老夫?你守山宗有鬼官作乱,诸地有妖人纷起,便是那乌河郡的犬魔,也要跑到清江来捣乱,各地城守与世家皮里阳秋,无恶不作,就连上面的神宫,也是争权夺利,使尽心思,老夫又能怎么样?”
“皆是旁人之错,独老先生一股清流是么?”
方寸笑了笑,直接道:“那我只问这满郡乌烟,老先生除过几何,百姓流离,老先生又救过几人,满城百姓皆知你爱民如子,然而看那卷宗,为何这清江百姓倒是少了三成?”
“你……”
范老先生咬紧了牙关,良久才缓声道:“起码,老夫绝非鬼官……”
“天下有名一旦,范公匡去九斗,郡府大任在身,老先生却给躲了个干净……”
方寸笑了起来,看着范老先生,道:“你不是鬼官,谁是鬼官?”
……
……
范老先生哑口无言,眼神都已变得冷厉了起来。
方寸轻声道:“想必老先生这时候都还觉得,自己特别委屈,特别受伤吧,感觉别人都在害你,感觉别人都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惟有老先生自己,才是被冤枉的好人?”
范老先生回应的,只有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你要这么想也由你!”
方寸轻声道:“我这人只想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就好,能不能说服你并不重要,反正我也没打算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我此时过来,也只是为了要当面告诉你……”
“是,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轻声道:“原因也很简单……”
“你说我刚到清江时,你在我面前装什么长辈呢?”
“方家的便宜,有那么好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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