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攸以前是殿前司指挥使,后被裁撤,近来一直闲着。
童贯是赵煦身边的大太监,这两人都是赵煦的近人,这么安排,许将自然明白用意。
许将应着,没有再多说。
章楶同样没有开口,他的身份与关系特别,不希望给赵煦一种他与章惇同气连枝的感觉。
赵煦喝着茶,面露思索,刚写好的东西也没有给他们看。
两人离开后,赵煦拿着茶杯,目光看着外面,慢慢思忖。
军队与政务是两条腿,但却不能同时走路,军队的改革必须要先一步。
但涉及军队的改制,不会像改制朝廷这么容易。苏颂的反对其实是一种好现象,他要是闷声不说话,那才可怕。
宋朝军队不止是制度、关系上的错综复杂,还有就是人数的庞大。禁军,厢军以及番军再加上他们连带的家属,承袭关系等等,可能会高达四五百万人!
并且,朝廷对军队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强,真要是出现了叛乱,可能会引发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出现连锁反应。
赵煦心里默默的推敲,过了好半晌,他放下茶杯。拿出‘方田均税法’草本,继续进行修订。
章楶回到枢密院,许将出宫,这些事情,瞒不过苏颂。
苏颂坐在值房里,面沉如水。他在等赵煦的召见,也在组织着话语。
他知道拦不住赵煦,但他要尽可能的对这场改革施加影响,将可能引发的后果降到最低,并且考虑大宋江山的长宁久安。
但是一直到傍晚,赵煦都没有召见他,几步之遥的垂拱殿十分平静。
舍人房内的沈琦,进进出出,一直观察着苏颂的值房,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心里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舍人,这些是新的奏本,全都是关于弹劾大章相公与蔡相公的。”一个文吏端着二十多道奏本,与沈琦说道。
大章相公指的是章惇,而章楶被私底下称为章相公。
沈琦看了眼,道:“官家的意思是全部留中,写好简略,送入垂拱殿。”
“是。”文吏应着,端着盘子离开。
舍人房每天都要收到几十封弹劾章惇,蔡卞等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从来没有停过。
这种程度,比当初王安石也不遑多让了。
青瓦房内。
章惇看着蔡卞送过来的一份名单,面露沉吟。
这是吏部与蔡卞草拟的,‘辅、雄、望’等上等府的知府名单,林林总总二十多个,还有就是一些转运使的名单。
这些都是宋朝财税重地,青瓦房这是提前布局,安置人手。
章惇沉吟了一阵子,道:“转运使的权职过大,不利于新法推行,我想着将转运司划入户部,只做转运之职,不涉地方事务,你怎么看?”
蔡卞听着怔了怔,没有立刻说话。
这样改自然有好处,加强了地方知府的实权,可有力推进新法实施,遏制了转运司对地方的欺压。但没了转运司,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可能进一步下降,并且朝廷财税失去了保障。
蔡卞顿了会儿,道:“这件事还要慎重,不能我们口头上就能决定了。先让户部做一个调查,仔细推敲一番,做一个预案再说。”
章惇点头,道:“先这么办。”
蔡卞见章惇似乎没有去年那么急切了,若有所思的道:“外面反对声太大,是不是该降降温,我们出去走一走,说些话?”
章惇不是莽夫,纵然他满心对‘旧党’误国误民的愤怒,却还是分得清利弊得失。
想了想,章惇道:“我去军器监一趟,官家对这里很重视,政事堂该有所表态。”
蔡卞道:“枢密院的章相公在筹建几个大马场,下面的人有些敷衍,我去走一趟。”
章惇坐着不动,面色严肃,静了好久,道:“那位还是卡着不放?”
蔡卞知道‘那位’是谁,心里叹了口气,道:“苏相公有他的顾虑,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章惇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去给他低一次头他就答应了?”
蔡卞神色动了动,沉眉不语。
章惇看的倒是明白,苏颂并不是与章惇在‘党争’,苏颂是早就想走的人,他现在站出来与章惇为难,根由还是施政上的分歧。
章惇没有在这上面攀扯,道:“官家没有动静?”
蔡卞神色凝了几分,道:“章相公与许尚书离开后,官家一直在垂拱殿,虽然见过一些人,但没有提及军队改制的事,也没有召见苏相公。”
听蔡卞这般说,章惇神色也肃了一分,道:“先不管他,按照计划,正月二十,公布‘方田均税法’,命户部准备好,再令各部准备人手,御史台要安排好人手进行监察。”
这件事朝廷已经筹备很久,蔡卞没有异议,道:“官家那边似乎还有些想法,不过十多天,大致也能定下来。这件事,总该有人领头去做,户部尚书梁焘分不开身,其他侍郎威望,能力又不足……”
章惇一直在考虑人选,顿了顿,道:“先不着急,命各部做好准备。开封府那边,我待会儿亲自去一趟,作为试验地,一定要开好头。”
蔡卞想着韩宗道,这个人与苏颂很相似,性格相似,履历相似,背景也相似——高太后留下的人!
“还得另找一个执行的人。”蔡卞说道。韩宗道如果与苏颂一样反对,或者是消极对待,这对他们复起、推行新法会十分不利。
“曹政!”章惇说道。
曹政调任开封府府丞,已经在去年上任了。
蔡卞不意外,章惇明显早就有所准备,继而就道:“官家之前说,要组建一个,执行,监督,验核的跨本门联合指挥机构,户部与当地府县是执行,监督是御史台,验核交给谁?”
章惇其实也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却没有合适的,站起来道:“我没想好,先做今天的事情吧。”
蔡卞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与章惇一起出门。
现在朝廷的事情非常多,不是三言两语能决定的。
兴仁府。
蔡确来这里已经快有几个月了,日夜望着开封城,等着宣召回京的诏书。
但左等又等都等不到,后来也明白,是章惇拦着不让他回去。
几番试探后,见章惇铁了心,他就转而对章惇进行攻击,手段很是高明,没有直接攻讦,而是‘实事求是’的上书,如果是神宗说不得就会将蔡确召回京,赵煦却根本没有反应。
蔡确这会儿坐在窗户前,看着街面上南来北往的行人,脸色有些发白。
“咳咳咳”
忽然间,他剧烈咳嗽起来,强忍着压下去,握着笔,继续写奏本。
一个管家模样的进来,一脸担忧的道:“主君,您都病成这样了,就休息一下吧,晚点写不迟。”
蔡确摆了摆手,继续写着。
“咳咳咳”
结果,他每写几个字就连连咳嗽,笔头都稳不住了。
管家有些担心,连忙道:“小人去请郎中。”
蔡确没有回应,脸上潮红,依旧强忍的在写。
这是一道对章惇的改革的全面性的‘分析’,或者说是‘攻讦’,他咳嗽着,双眼发红,眼神全是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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