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 ,云峥的茶壶就空了,掌柜的换了两回水之后,就重新泡了一壶茶过来。
“云小弟,你有这样的好茶叶,为何不拿来贩卖啊?哥哥我就是做茶叶生意的,不如你出秘方,其余的哥哥我全包了,盈利对半你看如何?”
云峥翘起了大拇指说道:“仁兄高见,这生意当然有的做,可是现在不成,朝廷在用这种茶叶换战马,国事当前,我等的发财计划只有往后搁搁了。”
胖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也翘起大拇指夸奖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样好的东西竟然没有传扬出去,云小弟一心为国,哥哥我佩服佩服!”
云峥一句话将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的坏主意打消掉,什么生意只要沾上国策,就没有人敢打主意,万一坏了国策,他们的下场凄惨的不能描述。
断鸿站在茶馆的屋檐下,眼中尽是迷惑之色,不知道什么原因,断鸿总觉得这件事情又是云峥的手笔,他和笑林不一样,笑林是出家人,虽然行走在江湖上餐风露宿的,但是对乡民的理解远远不如断鸿这样的草根清晰。
从一开始断鸿就认为成都府不可能出现造反的事情,富人们或许以为成都府有造反的传统,断鸿却认为,上一次的屠杀,已经把乡民们造反的勇气打消掉了。
他和云峥的看法是一致的,只要农民不起来造反,光靠城里的织工,掀不起大浪的,但是,他依然被张家粮店的惨剧给吓坏了,等到他看到知府大人不管不顾的下了命令之后,他的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断掉的线被他一条条的串联起来,最后把矛头指向了云峥。
他的心里矛盾极了,作为捕快。云峥的做法既不合天理,也不符合律令,但是偏偏非常的符合人情。
一个动辄将造反这种事情拿来做事情的人无疑是大宋的死敌,出身在捕快世家的断鸿应该挺身而出将这样大奸大恶的人揪出来才对,回头看到街面上那些百姓扛着粮食露出的笑脸,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瞅见云峥坐在茶馆里和别人高谈阔论,断鸿黯然的离开茶馆,紧紧自己的腰带,将那把腰刀正了一下,就走向了花前街。他的巡视地域从浣花溪转移到了这里。不是因为捕头忽然间对他好起来了。而是因为花前街现在是好勇斗狠者聚集的地方,已经有三个捕快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了。
断鸿不害怕,反而非常的高兴,因为灵犀阁就在这里。每当自己仰头看楼上的时候,心里总是非常的甜蜜。
日落的时候,断鸿回到了家,陪着老母吃了一顿饭,家里现在非常的节俭,一天只吃两顿而已,尤其是这样的灾年,母亲只是熬了一锅粥。
见母亲的饭碗只有清汤,而自己的碗里却是半碗的米粒。断鸿将碗里的粥倒回锅里,用力的搅了几下,这才重新装了两碗粥。
“鸿儿啊,你晚上还要去应差,吃不饱怎么行。娘一会就睡了,吃得多也是浪费了。”老妇人一边喝粥一边埋怨断鸿。
断鸿皱了一下眉头说:“前些日子不是给了您十两银子吗,今天的粮价掉下来了,您应该再去储备一些粮食才对,您总是饿着,对身子不好。”
提起那十两银子,老妇人的脸上满是笑意,笑着说:“这还用你说,为娘把家里的零散钱,还有前些日子织的麻布换的钱,全部买成糙米了,你看看,满满两大缸呢,够我们母子吃到五月的,那十两银子可不敢动。
为娘捉摸着在这里置办一套院子,你早该娶媳妇了,这些钱都有大用处可不敢随便糟蹋了。”
听到母亲这样说,断鸿有一刹那的失神,耳朵里响起了那首动人的《美人歌》,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摇摇头,一口喝干碗里的稀粥,跟母亲打声招呼,就挂上腰刀拉开破旧的房门走了出去,此事,已经是星斗满天了。
断鸿在街上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腰板挺直,单薄的衣衫不足以抵挡寒冷,但是他依然在坚持,再别的地方可以猥琐,他从不愿意在花前街猥琐。母亲说过,挺直腰板的人不管衣衫多么破旧,依然是个人,人就要顶天立地才成。
张家粮店被哄抢,引得成都府的富人依然非常的紧张,家家的墙头上都挂着气死风灯, 偶尔还有狗吠的声音传出来。
花前街不算长,只有半里地,来回走了三趟之后,断鸿晚上喝的那点粥就消失殆尽,肚子里咕噜噜的在响,不过这对断鸿来说算不得什么,从小到大饿习惯了。
于是,他再一次紧紧腰带,抱着腰刀靠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瞅着灵犀阁上的辉煌的灯火浮想联翩,这些日子里灵犀阁的生意很惨淡,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听到那个美妙的歌声了,等了许久,歌声还是没有响起,而周围人家的灯火却在逐一熄灭。
断鸿打算再去巡视一周,等到打更的头陀敲响三声梆子的时候,就打算回家去,今日的巡逻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刚刚走出黑暗的角落,头顶上的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过来:“喂,小捕快,看你在这里守了很长时间了,这里还有三个饭团子你要不要?”
说完不等断鸿拒绝,一个小小的包裹就丢了下来,断鸿慌忙接住,再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窗户已经合上了,只有一阵阵女子嬉闹的声音从哪里传出来。
断鸿拿着小包,里面的饭团子还是热的,也不客气,打开之后就美美的吃了起来,味道很好,上面还洒了一些糖霜,一口气吃掉两个,断鸿把剩下的一个重新包好揣进怀里,留给母亲明天当早饭。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张小脸之后,断鸿就觉得浑身发热,也不知道是肚子里有食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心跳的很快,匆匆来到水井旁边,拎上来半桶水,一口气喝下去,这才感到舒服了很多,梆子声响了,已经三更天了,那扇窗户也变黑了,嬉闹声也没有了,夜深了,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
断鸿打算再巡视一圈就回家,当他从街角拐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两个黑影正在往灵犀阁的楼上爬,断鸿蹑手蹑脚的走进小心的将自己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想等到贼人爬上去之后,自己再大声的喊叫,那样一来,贼人就插翅难逃了,灵犀阁的打手很凶悍,这是成都府的百姓公认的。
身后传来呼吸声,断鸿心知不好,猛地向旁边闪去,一把雪亮的尖刀从腰肋处划过去,断鸿用胳膊死死地夹住刀子,右手屈肘猛地向后撞去,袭击他的人闷哼一声,扔掉刀子,一条细绳子在断鸿的脖子上勒过去,翻转身子就打算背死猪,一旦被绳子勒住脖子,让人家背着晃几下,就会生生的被细绳子割断喉管,好在断鸿机警,将手垫在脖子上,细牛筋编织成的绳子刀子一般的割进断鸿的手掌,断鸿抬起脚用力的在墙上蹬了一下,前冲的力道顿时就将俩人一起摔倒,挣脱细绳的断鸿想都不想的抽出自己的短刀就顺着自己的肋下插了下去。
一声惨叫,在寂静的长街上显得格外的嘹亮,此时不是松懈的时候,断鸿将刀子狠狠地全部扎了进去,并且用力的扭动,他想让这个贼人因为疼痛喊得再大声一些,他的嗓子刚才已经受到了伤害,疼痛的厉害。
眼看着灵犀阁的灯火在逐渐亮起来,断鸿这才从那个贼人的身上爬起来,一连四刀就割断了贼人的手筋脚筋,这才警惕的看着楼上。
灵犀阁里熙熙攘攘起来,三楼的窗户打开了,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被扔了出来,借助墙上的气死风灯散射的光芒,断鸿又看到了那张小脸,大吼一声就扑了过去,好在他抱住了那个物事,改变了下坠的方向,向侧面冲了出去。
身在下面的断鸿重重的落在地上,坚硬的地面撞得他五脏六肺都疼痛起来,紧接着那个长条的物事就落在他的肚子上,断鸿好像听见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但是处于武人的警觉,他抱着那个物事朝一边滚了出去。
钢刀砍在他刚才摔倒的地方吗火星四溅,断鸿松开手里的被子,躺在地上抽刀出鞘,横着斩了出去,哚的一声,腰刀砍在贼人的小腿迎面骨上发出劈柴一样的声音。
眼看着贼人劈下来的钢刀就要落在自己的脖子上,断鸿再一次翻了一个身,想要滚的更远一些,却被一个物事挡住了,断鸿转头看得时候,发现了一张桃花般红润的脸颊就在自己的眼前。
断鸿知道自己的肋骨骨折了,刚才那两下子已经是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已,不过这一刻,他好像不是很恐惧,心中甚至有些窃喜。
钢刀迟迟的没有落下来,他听到浩二发出的怒吼,已经尖锐的兵刃破风的声音,心头一松,剧烈的疼痛潮水一般的就将他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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