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回到住处,大马金刀地往官帽椅上一坐,太阳妹妹马上乖巧地递上一盏茶,向他讨好地甜甜一笑。叶小天接过茶,又冷哼一声,展凝儿耷拉着脑袋,吃吃地道:“对不住啦,我以为……我以为你……”
叶小天瞪眼道:“你以为我什么?凝儿啊!我现在是官场中人,当官是那么容易的?能结交的人,那是一定要结交的,每个人的喜好不同,要投其所好,才能让他为我所用,幸亏你们今天没把如意楼闹得天翻地覆,这要是跟当初你在蟾宫苑里似的大打一通,我真是……”
叶小天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心长地道:“凝儿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啦,可长点心吧……”
凝儿红着脸,吱唔地道:“我……我错了。”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想想晚上等他们回来该怎么说。”
凝儿结结巴巴地道:“好!你……你不要生气了。”
太阳妹妹见了,忙也随她一起过去。
叶小天呷了口茶,慢慢地咽下肚去,听到房门一关,不由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地道:“好悬,总算过关了。”
叶小天放下茶杯,庆幸地站起来,突然又是一怔:“不对啊,我干嘛一听说她来,便吓得手软脚软,我心虚什么,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叶小天怔了半晌,脸上的神色渐渐平和下来,目光闪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叶小天赶紧坐回去端起茶杯。
展凝儿从屏风后面转过来,手里托着一件东西,叶小天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还有什么事啊。”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凝儿也就放得开了,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好啦,你装什么蒜呢,人家在哚妮面前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不就是误会了你么,你还没完没了。”
叶小天咳嗽一声,无奈地揉了揉鼻子,又往她手上瞄了一眼,道:“这是什么?”
展凝儿道:“向你陪礼道歉的礼物喽,这可是人家一针一线为你做的,从年前就开始做了,现在才做好,你看看合不合身。”
叶小天放下茶杯,站起来道:“是件衣服?”
展凝儿走到他身边,道:“是啊,我……替你做了件袍子。”
叶小天看到袍子上的斑斑血迹,不禁吓了一跳,惊讶地道:“你还会做衣服?这……这是什么?”
展凝儿双手托着衣服,羞赧地低下头道:“人家还是头一回摆弄针线,不够熟练,所以……针总是扎手。”
叶小天拿过衣服,看到上面一个个的血手印,脸上不禁露出感动的神色,深情地凝视着展凝儿,低声道:“凝儿!”
“小……小天哥……”这句称呼,对莹莹和哚妮来说是一句很容易出口的话,但是对展凝儿来说却是无比艰难,但现在她终于说出口了,一句话出口,颊上竟然有些发烫。
叶小天突然把衣服往臂上一搭,伸手就去抓展凝儿的手,道:“快让我看看,流了这么多血,还不扎成筛子了。”
展凝儿急忙把双手背到身后,忸怩地道:“不用啦,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
太阳妹妹也想着要补偿叶小天一番,及至从叶小天房中逃出来,便去厨下把煨好的补汤盛了一碗给他送过来,走到院门口正好看见华云飞和毛问智回来,二人见太阳妹妹端着一碗汤,便道:“哚妮,可是大哥回来了么?”
太阳妹妹甜甜一笑,道:“是呀。”
三人一起走进院子,刚进院门儿,就听屋里传出展凝儿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叶小天,你快给我脱了!”
紧接着是叶小天坚贞不屈的声音:“我不!”
“你脱不脱?”
“就不!”
华云飞和毛问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道:“啊!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情,我先走了。”二人说罢返身就走,太阳妹妹端着补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只想:“凝儿姐姐怎生这般彪悍,她一个女儿家,难道还要强暴小天哥哥不成?”
念头刚刚转过,就见叶小天哈哈大笑地从屋子里逃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满是红掌印的袍子,一条袖子长、一条袖子短,因为领口过于宽松,穿在身上袒露出半条臂膀,松松垮垮的仿佛一件胡人服装。
太阳妹妹吃吃地道:“小……小天哥……”
展大小姐从屋里追出来,气极败坏地吼道:“叶小天,你马上给我脱下来……”
叶小天绕着太阳妹妹转起了圈子,笑道:“不脱不脱,就是不脱,哎哟,你别撕我衣服。”
两人走马灯一般绕着太阳妹妹打转,太阳妹妹捧着碗,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慌张地道:“你们一边玩去,不要碰我,哎呀!都把人家弄湿了……”
院门外,华云飞和毛问智再度面面相觑,毛问智迟疑地道:“兄弟,俺们这么听大哥的床角儿不太好吧,要不要……再躲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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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侯府里,顾三爷把两封信交到李玄成手上。两封信,一封是京城吏部某位大员的回信,另一封则是太后娘娘亲自所书,是以顾三爷毕恭毕敬。
李玄成看了看两封信,率先打开了吏部的回信,顾三爷站在一边,虽不知道他看的什么,但是从那信封却能看出他首先打开的并不是太后的信。
顾三爷心道:“这就是皇亲国戚了,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能得到太后娘娘的亲笔书信,岂有不马上打开看个究竟的道理,也就只有这位国舅,太后最宠爱的弟弟,才有这份魄力。”
李玄成打开吏部那封回信仔细看了一遍,不由露出了笑意。
顾三爷在一边察言观色,小心地问道:“国舅,吏部有消息了?”
李玄成点点头,矜持地道:“嗯!只是关乎一个小小典史的任命,他们又怎么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顾三爷喜上眉梢,道:“这么说,那叶小天被留在金陵了?”
李玄成道:“不错,尚书大人很给面子,答应把他平调到金陵来,至于具体的任命,可由本国舅与南京吏部商议。顾三爷,接下来的事,我可全靠你了。从葫县那等穷乡僻壤,平调到金陵任职,于他而言,已然不啻于高升三级了,我要让他……乐极生悲!”
顾三爷道:“国舅放心,只要他留在金陵,似他这般蝼蚁似的小人物,我就有的是办法摆布他,嘿嘿!国舅,你看咱们就与吏部商议,让他留在吏部任职,如何?”
李玄成怔了怔,道:“吏部?那可是天官府啊,他从葫县调到金陵,已然是得了极大的便宜,再调到吏部,岂不是一步登天?”
顾三爷笑道:“国舅,天官府固然风光,可是能从小小葫县一步登天进了天官府,在外人眼中,他又是沾了张江陵倒台的光,可不更加招人嫉恨么?再者,吏部郎中郭舜是顾某的好友,有他在,你想那叶小天还会有安稳日子过么?”
李玄成想了想,微笑道:“好,你既有把握,那就把他安排到吏部吧,毫无根基的一个小子,一步登天进了最热门的吏部,必然招人嫌恨,只消被人拿住他的把柄,那时候想落井下石的人定然不少。”
顾三爷笑道:“不错!只消拿住他的一个把柄,这容易的很,我那老友只需略施小计,就能让他入彀,到时候有的是人想踩他,也许咱们都不用出手,就能眼看他被人排挤的欲仙欲死了。”
两个人相对大笑起来。
笑了半晌,顾三爷才道:“国舅爷,太后娘娘的亲笔信,你还没看呢。”
李玄成这才想起还有胞姐的书信没看,连忙打开,只瞧了几眼,便蹙起了眉头。
顾三爷心头一紧,忙道:“国舅爷,怎么了?”
李玄成沉吟了一下,道:“没什么,我游历在外,太后不甚放心,来信问我在金陵情形如何,催我早日还京。”
其实李太后写信催弟弟还京,倒不是担心他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堂堂国舅,走到哪儿会缺了伺候的人?太后催他还京,却是担心他在外面会动了出家的念头。
李家人全都信道,包括李国舅的父亲李国丈和胞姐李太后。当年国丈李伟还在幼年的时候,曾有游方道人为他看相,说他来日定当大富大贵,位极人臣。到后来,他的女儿竟然成了皇后,果然应验了那道士的话。
从此李国丈对道教笃信不疑,他的皇后女儿和三个儿子受他影响,也都对道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其中以这个最小的儿子三国舅最为痴迷。可别人信道未必出家,李国舅生性恬淡,对富贵荣华都不迷恋,却想着出家修道,练成神仙术。
神仙术虚无缥缈,穷其一生也未必有所成就,李国丈和李太后哪舍得他年纪轻轻就束发出家,是以百般劝阻,但李国舅向道之心却不曾稍减。只是这次李太后又哪想得到,她那胞弟出家的念头竟然变了成家的念头。
顾三爷陪笑道:“太后与国舅姐弟情深,自然不舍得国舅远离,那……国舅要不要启程还京啊?您放心,叶小天那事儿,包在我身上。”
李玄成心道:“我又不是为了整治叶小天泄愤,最重要的是,彻底把他打翻在地,以便掳获那莹莹仙子的芳心,我回京去,这事你也能帮得了忙?”便阴沉沉地道:“不急,我要亲眼看着他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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