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在羊福记一露面,假丧事的谣言成真,宁大师要钱不要脸的消息不胫而走,插着翅膀传遍了整个京城。
颜海毫不在意,反正奠仪已经花光了,要是大家有意见,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把宁昭埋一次嘛。
他更在意别的:“宁昭,你到底怎么回来的?怎么御步知道我就不知道了。”
宁昭高深莫测一笑。
她是藏在颜海身体里回来的。
人有五毒,贪、嗔、痴、慢、疑。
就连颜海也不例外,那些细微到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内心阴暗,被阳气所掩盖,正好让宁昭躲藏。
只要有一点黑暗,她就能存在,出来的时候瞬间还将颜海的五毒带了出来,让他干净的像是从昌山地脉里面捞出来的。
不过这话不能说,毕竟这几天她藏在颜海身体里,连他半夜起来去撒尿都知道,她倒是不怕颜海害羞,就是怕颜海揍她。
“快说啊,装什么高人!我这腿还疼着呢。”颜海十分不快。
屁大点伤口,来的路上就去医馆包扎了,偏他叫的跟被截肢了一样。
宁昭道:“我在昌山探索了下活着的意义,领悟了阴阳真谛,觉得人生苦短,需要及时行乐,今朝有钱今朝花......”
“放屁,”颜海对她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可是御步明显不站在他这边,只能岔开话题:“白长生这是真的死了?”
宁昭道:“透透的,没死我再给他来个全家捅。”
颜海乐道:“清虚那把剑真不错。”
“不错吧,”宁昭嘿嘿一笑,“那是上智和尚的,清虚借了东西不爱还,上智恨得他牙痒。”
羊肉锅子上来了,颜海顿时闭嘴,开始风卷残云,御步慢了一步,刚拿起筷子,桌上就已经你来我往的插不进手了。
他无奈的放下筷子,算了,回去吃吧。
吃过一顿饱饭,宁昭打着饱嗝回了清水街,院子里满是纸钱的味道,颜海给她烧的。
祠堂里的无字牌位不再有血流出,成为了普通的灵位。
所有的仇怨不甘,都已经随着明纣成为执笔者而离开,附到了明纣身上。
干掉白长生,让她身心愉悦,在院子里一躺就是大半天,到了晚上才爬起来。
片刻后,她看着一瘸一拐进门的胡大痣,终于想起来忘记什么了。
“大痣回来了啊,我出去溜达溜达。”她十分尴尬,往外奔去。
外面残月风凉,行人稀少,她闭上眼睛,循着踪迹慢慢走,半夜时分出了城,到了乱葬岗。
乾阳站在乱葬岗上,口里咔嚓咔嚓的嚼着冰块,看着宁昭步步走近。
这时节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冰块,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嚼。
宁昭站定了:“乾阳道长,是在这里赏月呢,还是在这里等人呢?”
乾阳笑道:“都有。”
两个人都是皮笑肉不笑。
宁昭取出一张符咒递给乾阳:“我有一些大胆的猜测,乾阳道长姑且一听。”
乾阳接过符咒,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
宁昭道:“大约是三百年前,颜海的老祖宗得了一个高人指点,用人皮瓯护住金山银山,这个人,是乾阳道长不假了。”
乾阳没说话。
宁昭慢条斯理的将自己咀嚼好的心事一一摆放出来。
“一百七十五年前,乾阳道长在京城盘桓,遇到了对活命十分执着的白长生,你便教他怎么吞噬执笔者,成为你的一把刀,
一百二十多年前,乾阳道长想去金安取出金银,中途不知为何耽搁,没有成行,却在金安附近的村子过了一个中元节,
一个叫牛武的人误入阴阳交界,乾阳道长一时兴起,便将至阴之气,送给了这位幸运儿,让他得以不死。
三年前,我出现在京城,你便以建德的身份写信给我,想引我出京查探,我在京城一步不出,你只能让明纣来接近我,最后不得已才自己现身。
是,还是不是?”
乾阳脸上没了笑意,片刻之后,仔仔细细的将宁昭打量了一眼,似乎在想宁昭是如何将这些蛛丝马迹串联到一起。
他为了不让宁昭发现自己的身份,特意去将偷了他金蟾的黄鼠狼杀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还是没有瞒过去。
他没有辩解:“是。”
宁昭道:“你就是在我前面那一位阴间主宰,不过你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我却是一点也想不明白,你想对我做什么,我也想不明白。”
乾阳勉强一笑:“既然你问我,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了我也会回答你。”
宁昭道:“可以,我这个人大方,买一送二都没问题。”
乾阳道:“你究竟是怎么从昌山出来的?”
“颜海,我躲在颜海身体里出来的。”宁昭毫不掩饰。
“不对,”乾阳摇头,“你乃天下至阴,就算躲在颜海身上,也会被至阳之气所追,可是你短短几天,就能出来杀了白长生,一定还有别的缘由吧。”
宁昭龇牙一笑:“告诉你也没关系,你知道最能代表天下的地方是哪里吗?”
乾阳道:“阴山蠡,阳山昌。”
宁昭摇头:“是阴阳交界,那里才是天地之象。”
活人、死人,都在此处徘徊。
阳气、阴气、死气、怨气、煞气、咒、真言、白骨红肉,都在此处汇聚。
阴阳交界包罗万象,秽中见净,暗中见明。
这便是天地。
从来不是简单的阴阳之分。
她早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放任昌山阳气侵蚀,反而能存活。
乾阳叹息一声:“那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我处心积虑,想做的是取代你,至于我为何会沦落至此,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而且还比我明白的更快,到时候你会比我更惨。”
她太聪明了。
宁昭连忙后退一步,抱住自己:“我好害怕。”
乾阳看着她的样子,心道你害怕个屁。
宁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半答案,无比畅快的往回走,夜色沉沉的乱葬岗上,一道黑色的影子浮现。
正是已经成为执笔者的明纣。
她从一开始就是乾阳的人。
从宁昭诞生在蠡山那一刻起,时家这颗棋子,就已经安排好了。
所有人都按照乾阳的想法,走在自己应该走的棋盘上。
唯一没有按照计划走的,就是宁昭。
白长生的作用就是要让宁昭害怕,打的她措手不及,自乱阵脚,可她一点也不怕。
一封又一封的信和时家,足以调动宁昭对白长生的兴趣,将她引去昌山调查,可她连一点兴趣也没有。
到最后,总算阴差阳错把人弄到了昌山,她却回来了。
明纣将手中染血的符纸递给乾阳:“他还能活吗?”
乾阳笑了一声:“我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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