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定是私下和谢妈妈取过经,如今也学会这种动嘴不动手的内宅手段了。
她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自顾揉了揉没有眼泪的干嚎脸,嘿嘿嘿的回了李英歌一个憨笑。
李英歌抿着嘴角,眉眼忍不住弯起来。
背手站在太医身后的萧寒潜却是冷声轻哼,不看李英歌,只冷眼瞪常青,“仆随其主,你也长能耐了。又嚎又笑、仪容不整,倒是沾染的一身’好规矩’。”
常青心知萧寒潜怼的不是她,闻言一脸无辜,默默拽下肩头手臂上搭着的衣裙,将李英歌换下的外裳收拢好,表示她现在仪容整洁的同时,顺便表示她能怎么办,小主子下场就放飞自我要干架,她也很绝望啊!
李英歌听出萧寒潜语气中有增无减的火气,下意识的扯了扯身上已然凌乱不堪的短竭,果断冲萧寒潜卖乖,“寡虞哥哥”
萧寒潜收回瞪向常青的视线,凤眸微眯,再次冷哼。
而太子却是大感意外,四弟对着父皇都不知收敛脾气,什么时候“骂人”这么委婉含蓄了。
且还容李英歌喊他的字,这宫里宫外,除了皇祖母,谁能有这份“殊荣”?
这二人人前人后的往来差异甚大,无形中透着股旁人难以融入的默契。
也许,他和母后,不,他们所有人,都错估了萧寒潜对李英歌的态度。
事已至此,与其为四弟另选高门贵女,倒不如让四弟照旧娶个娘家注定要落败的正妃。
至于母后想为他拉拢的助力,如今也只能另辟蹊径。
太子心头微定,出口解围道,“四弟,我这里还有半瓶清玉露,且让’四弟妹’带回去用,涂上三两回,保准不留痕迹,如何?”
说着还冲萧寒潜揶揄的挑了挑眉。
萧寒潜听他换了称呼,心下嗤笑。
太子温和、乾王冷脸,太医暗呼当差不易,瞥一眼不接话的萧寒潜,只得顶着诡异强压接口道,“李二小姐这伤口是被指甲所划,好在伤得不重。下官已清理过伤口,若有清玉露这祛疤生肌良药可用,倒是不必另开药方,只注意伤口愈合前,少食辛辣,切莫沾水即可。”
说罢见太子颔首,忙收拾东西遁走。
太子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半是无奈半是愧疚的对萧寒潜道,“今天的事实在是意料之外。四弟若要怪,且怪我一人就是。母后本是好心为你打算,我总不好违逆母后的意思。之后如何,我为人兄长,必然会尽力规劝母后,给你一个交待。”
嘴上说着怪他,却把责任都推给了皇后。
好个为人子为人兄。
萧寒潜无可无不可的勾了勾唇,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习惯皇后和太子的作派。
他不急不缓。
太子却是急着去见皇后,偏头冷冷看了眼太子妃,语气却极尽温柔,“你代我送一送四弟和四弟妹。”
太子妃的心腹妈妈只觉脚底发寒,不由自主的垂眼避开太子的目光。
太子妃却心喜于“四弟妹”这个称呼转换,示意心腹妈妈奉上清玉露,转手亲自交到李英歌手上,低声道,“好妹妹,你别怪我冷眼旁观。有些事我能帮你的,自问都尽力了。”
起先领路太监的话,并非暗示坤翊宫如何,而是在提醒李英歌。
之前那领路太监问也不问的就放小福丁儿进宫,之后亦是他趁着水阁里“热闹”着,避人耳目带小福丁儿去寻萧寒潜,只是不巧太子也在罢了。
东宫内侍,唯有这领路太监早年受过太子妃恩惠,一心忠于太子妃。
小福丁儿闻言忙冲李英歌压了压下巴,表示他也是事后才知道,那领路太监是来帮他们的。
李英歌心下暗叹,仔细将清玉露收好,回握着太子妃的手,同样压低声道,“太子妃多虑。谢谢您的好意。小承铭知道文房四宝是送给全哥儿的,非要亲手拾掇过才肯交给我。若是有机会,让小承铭见见全哥儿,全哥儿那样可爱,他定然欢喜。”
她看着依旧清冷消瘦的太子妃,心下不无唏嘘。
生下嫡长子又如何,这几年东宫提了一位生下庶子的侧妃,两位生下庶女的良娣,而太子妃的肚子却再无动静。
全哥儿被护得腼腆懵懂,即是太子妃的变相自保,亦是太子妃的无奈。
李英歌握着太子妃的手不禁微微用力。
可怜之人,未必人人都有可恨之处。
她不曾怪太子妃做了坤翊宫的“帮凶”,也不想太子妃因此自责。
她的手软软小小的,太子妃展颜,露出个真心的浅笑。
那边太子早已背影远去,这边萧寒潜等也不等李英歌,背着手跨着长腿,瞬间移动似的转眼就撇下刚告别太子妃的李英歌,夏风拂过他的身侧,带得夏衫衣摆猎猎作响。
这火气得多大,才能走路带风袍摆翻飞?
李英歌暗翻白眼,心想人生真的好艰难,前有狼后有虎,打走了前狼还得花心思哄后虎,她容易么她!
当下小跑着撵上萧寒潜,伸手去拽他的袖口,仰头喘着气道,“寡虞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绕是她重生后练过多年装嫩卖萌的功夫,此刻也被自己的话恶寒了一下。
李英歌默默抖了三抖,面上故作委屈,抬眼盯着萧寒潜,继续“指责”道,“外头流言满天飞,宫里皇后娘娘召见闺秀不算,还留了五位来东宫’欺负’我。你不管不问也就罢了,连汪公公和小福全儿那儿也探不到消息,你这几天忙什么去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扬起的小脸还贴着被细汗打湿的碎发,脸颊上的细微伤口沾着清理时残留的水渍,迎面映着日光,当真是可怜又可爱。
再看她套着常青那一身过大的宽松武打短竭,卷着袖口裤脚,随手拢好的头发加上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直如女扮男装的小叫花子。
萧寒潜耳目微动,凤眸扫过李英歌的小模样,心下就是一叹。
全哥儿可爱?
他怎么莫名觉得小未婚妻这模样略萌?
萧寒潜暗暗心惊于自己的审美是不是被李英歌带歪了,不动声色的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神游天外,再开口已然没脾气,“刚才当着外人的面,是谁对我不理不睬不接话的?现在倒是舌灿莲花,张口就怪起我来了?”
“我是配合你,以免陨了你冷面王爷的声名。”李英歌心下撇嘴,改去牵萧寒潜的手,继续仰着发酸的脖子盯着萧寒潜不放,“你别岔开话茬,你这阵子在宫中忙什么?李铨都放回家了,我父亲和李锵他们到底你倒是给我句实话。”
萧寒潜却想着方才李英歌当着太子和太子妃的面,喊的那一声“寡虞哥哥”。
想来一向多思多虑的太子,定然会因此心生猜疑,进而更改原先的盘算。
他忽然有些期待,太子“规劝”皇后的结果。
“嗯,还知道要配合我,算你没蠢到底。”萧寒潜总算给了李英歌一个正眼,接着却冷声道,“不过小狐狸,你似乎总将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上次我说过,不要再让自己受伤。如今如何?你说我是不是该重重的罚你一回,一次清算,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打架不可耻,可耻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萧寒潜说着一转手,反牵住李英歌的小手,十指交扣着用力一收,小惩似的捏了捏李英歌的柔荑。
他口嫌体正直,李英歌就知道他别扭劲儿过去了。
他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照着以往“对付”萧寒潜的经验,话语主动权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寡虞哥哥,打架有风险,受伤的事不能单怪我。”李英歌留意着宫道上的动静,晓得现下不是追问的好时机,遂顺着萧寒潜的话头,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道,“我怎么知道冯六小姐看着清高,一气之下会使出那种损招”
说来她那一脚也挺损的。
李英歌默默挠了挠鼻头。
她一副和人半斤八两的心虚样儿,萧寒潜只觉好笑,嘴角勾起的笑意却透着十足的冷意,“你放心,她伤了你哪里,我的人就会让她知道,什么叫一报还一报。”
落在后头的常青听得一抖,和小福丁儿咬耳朵,“这话什么意思?”
小福丁儿娃娃脸一皱,嘘了一声道,“你以为王爷提起冯三公子、冯九公子,真是让冯欣爱和冯欣采出宫去各找各家兄长,各回各家?你且等着吧。”
送冯欣爱和冯欣采出宫的那位小太监,想来已经动手了
他二人在后头暗搓搓地交流心得。
前头萧寒潜却拐了个方向,牵着李英歌转进自己在宫中的住处,这才捡起之前的话茬,意味深长道,“这阵子我被父皇留在宫中,忙的都是朝政琐事,成日里关在御书房里而不得出。别说出宫,就是这住处,我也基本没住过。
不过汪曲和小福全儿要进宫,是我让人拦下的。皇兄和老六三天两头的往父皇跟前“据理力争”,揪着还关在天牢的那些大佬不放,我每天旁听得已经够烦了,宫外如何,我懒怠管。”
他说着脚步微顿,转身面对李英歌,弯身靠近李英歌,笑得极其叼坏,“我没有不要你。正因为我还想要你,才任由母后和皇兄打响他们的算盘。堵不如疏,小狐狸,明不明白?”
他身上的冷香扑面而来,同样的用词,从他口中说出的“要不要”,却透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李英歌错开视线,目光落在二人十指紧扣的手上。
她不得不承认,萧寒潜反手牵住她时,她的心,是安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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