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牧阳之所以信心百倍的样子,不过是看到了陈皋伤情,他一直抚摸自己右肩,右臂低垂,手指虚张,想掩饰却掩饰不住的神情,可以看出陈皋肩疼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邱牧阳想自己对其肩头的两次攻击,一次拂云手戳中其肩缝,因其青龙转身,算只是拂到;但其次的横肘贯其耳门,因其奔牛撞树斜身冲击自己变了身形,虽躲过右耳承击,但也使得其肩迎肘而上,形成硬刚。按说肋骨硬度远低于肩胛骨,自己受其一肘的右肋虽隐隐作疼,但基本无碍,为什么看其肩头的伤情要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许多?莫不是他的右肩一如自己的右肩一样原就曾受过伤?这次算是旧伤复发?
邱牧阳之所以能在孟庆武的三位徒弟中出类拔萃,深得孟老师父喜爱除却他的身体天赋之外就是因为他的灵活的头脑,总能在对战中洞察秋毫,让自己处于最恰当的位置,做出最合适的选择,非万不得已,从不打无把握之战。
这次面对二十余人,邱牧阳还能稳若泰山从容不迫的原因是因为韩若冰、孟凡千都分别有过以一抵多的经历,而且都是全身而退。韩若冰曾一人逃出十多人围攻,而孟凡千当年做押车保镖时更是一人将十几号手持棍棒的劫匪打得四散奔逃。自己与韩若冰、孟凡千武功本就旗鼓相当,如他们一样迎战十几人自不在话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近二十人虽有多名一眼望去便是不足为虑的虚弱之人,但却有陈皋这种狠角。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狠角,让自己有杀一儆百,吓退众人的机会。
此刻,不管陈皋这个狠角是真伤实痛,还是诱敌深入,故意卖个破绽,自己都需要小试一二,不然等其缓过劲来,又是一番恶战。
邱牧阳摩擦步加蛇形步瞬间来至陈皋面前,往右虚探身,迅疾左扭步。右探步是喜鹊探穴引陈皋出拳,左扭步是俊鸟斜飞为躲过陈皋拳势,金丝缠肘,下搭抓臂。顷刻,邱牧阳已到陈皋身后成顺手牵牛之势,发此招本是要腋下插刀也或仙人背柴,腋下插刀不难理解,即右手擒臂,左手拳化掌刀,由下至上挺腰带臂疾戳敌腋下;而仙人背柴则需双手缠敌臂膀,使其不能曲肘化解,擒住瞬间,左肩突入敌腋下,腰身急挺,硬扛硬断,一如肩杠木柴,全身叫力,结果可想而知。因为臂膀被缠住的瞬间,人第一反应便是顺势曲肘化解的同时左转身肘击对方左耳门,也或扼其咽喉,阴招还有野驴奋蹄,倒踢阴部种种,但所有招式必使臂、躯有短暂的分离,形成腋下的破绽。
陈皋何许人,反其道而行之,被邱牧阳擒臂的瞬间也已顺势后撤卸力,右脚悄步撤到邱牧阳腿后,如此身后腿、胸前臂,对邱牧阳躯体已成缠绊。陈皋右手叫力,一招苍鹰展翅,便欲将邱牧阳别倒。
邱牧阳知道不好,肌肉反应,野雀出笼,弃臂跳转,摆脱缠绊的同时,转体一招仙童捣臼,右肘由上至下已重击在陈皋后肩。陈皋吃疼噗通倒地,邱牧阳背压其上。
若在搏击比赛中,此后必是锁臂十字固,也或飞身来个腿部木村锁,但此时此景却不是只有两人的搏击比赛,身后还有十余人,邱牧阳哪敢做下一步动作,一个白猫腾身远离众人,翻转在陈皋头前,右手撑地,仰面朝天,左腿半曲,右腿脚尖已抵在陈皋下巴。陈皋双手欲起,邱牧阳撤右腿成单腿跪姿,一招白猫洗脸,瞬间六拳,拳拳冲陈皋面门,不过都是空打,陈皋愣了又愣,颓然伏地。
此时,有几人呼啦冲了上来,邱牧阳左手撑地,背身截踢来人,之所以背身,除自然形成拧势使力矩加长外,莫不是想要护住阴部,臀部受撞总好过阴部遭打。左右脚分踢来人下盘,两人倒地的同时,邱牧阳已腾身而起,右拳击中一人面门,左手又搭住另一人手腕,带出包围圈形成一对一战阵,右脚抵住其人小腿,一拧身就是一招樵夫砍柴,右肘直砸其臂弯,又顺势右转身,双手白猿托桃,将那人推向群人,人皆后撤。
顷刻又击倒四人,余众不足十人,跃跃欲试,未敢上前,施南祥也是一脸懵逼,不知如何是好。正欲挥手让人再上,却听地下陈皋叫到:“算了,白给。”
邱牧阳这才发现陈皋还没起身,见其人仗义如斯,拦住众人,也算的一位俊杰,不免有惺惺相惜之念,忙提步去扶:“兄弟,咋样?受伤了?”
陈皋苦笑道:“别假惺惺地了,受没受伤你不知道?”
邱牧阳苦笑一下,换去左侧扯他左臂起身:“我只是猜测你右肩有伤,情势之下,也只能是有枣没枣打三竿,不想你真受过伤。”
陈皋说:“你这是专找瘸子腿上踢啊!”
此时,施南祥走来:“皋子,咋样?”见陈皋苦笑,扭头对众人说:“来人搀了,去医务室,都去医务室。”
邱牧阳一听,心中石头落地,这是要麻溜溜散摊子的干活,不免一身舒然,迅疾遍身疼痛隐隐袭来。刚才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肌体感觉自然而然恢复如常,他不由揉肩甩臂。
又想起顾影,回身看去,见顾影已斜坐在栅栏门内,想已是吓得瘫软。邱牧阳忙蹬步向前俯身去抚了她抓住栅栏的手:“影儿,没事了。”
顾影怔怔地望了邱牧阳,眼神中满是依赖,邱牧阳忙去扯开小门跳将进去一把拉了抱在怀中:“影儿,没事……别怕……有哥在!”
顾影想紧紧抱了,但好似使不出力气,任他拥在怀中,手去抚他背时,却听他倒吸一口凉气,忙问:“哥,疼?你伤了?我看看。”
邱牧阳一手揽她腰,一手抚了她脸蛋,正想解释,余光中却有一身影移动,扭脸望时,却是施南祥缓缓走来。
邱牧阳弃了顾影走出小门,挡在门口:“施南祥,怎么?想与我过几招?”
施南祥一顿,没说话,噗通跪下一个响头,却是朝顾影:“再谢顾大哥救命之恩。”
邱牧阳一愣神,去搀了:“起来吧,算你还有良心,没恩将仇报。说怎么回事?”
施南祥竟些许讶异,起身后却不怕打膝盖的土:“小兄弟看出来了?我也是受上面吩咐,来试探试探你。”
邱牧阳心中一阵疑惑,按最初的感觉这必是一场恶战的,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全力以赴,但施南祥却分批派手下上前,分明留了余地。再说要是真想对顾影下手,几个人纠缠自己,其余人绕道去挟持顾影是正常做法,尽管自己可以回身施救,但毕竟是一团乱战,情况可要复杂得多,难说自己被围攻之下不受重伤,哪有现今自己轻伤微疼、无关痛痒之理。
邱牧阳问:“试探我?李尚道?”
施南祥说:“是。”
邱牧阳疑惑丛生,自己来要账,没有过激行为,什么原因让李尚道有如此举动?他突然想起辞行前李尚道打给李尚德的电话,难道此事始作俑者是李尚德?
邱牧阳看了一眼施南祥:“为什么要试探我?”
施南祥尴尬一笑:“这个……我可不知道。”
邱牧阳审视他半天:“那你肯定知道顾远顾叔和这块手表的故事。”说完,让顾影摘了手表给施南祥。
施南祥反复查看,又苦思冥想,终是摇摇头递还给顾影。
邱牧阳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请你讲讲你和顾叔的事,说不定有些事与这手表有关。”
施南祥顿了顿:“我和顾叔认识是1994年,那年我刚满18岁,招工来的庆南煤矿,上面看我个头高大,就让我跟着顾师父干,说是师父,其实他也就三十五六,外人面前我称他师父,就我们两人时更习惯于叫他大哥,我们关系非常好。”
邱牧阳苦笑道:“关系不好,怎么可能舍命救你?”
施南祥说“不知什么原因师父把李尚德得罪了,按说以师父的年龄和工作成绩完全可以调离井下岗位,找个清闲一些不用废体力的后勤工作干干,但当时李尚德是副矿长,一直不松口。当时顾影已在城里上学,师娘陪读,师父为了周末能回城里看他们娘俩,一般都是和我、王隆调班,三班两倒,很容易倒开,却不想几个月后被李尚德知道了,他就明令禁止我们私自换班。”
邱牧阳问:“怎么得罪的?这李尚德太不近人情了。”
施南祥苦笑一下,继而目光悠长,似是在回忆:“唉……那天是周末,也临近年底,按惯例师父是要调班去城里看师父和顾影的,但因为禁令,没法,我们一块下井,不成想就出现塌方了。当时一声异响,师父就喊快跑,我刚工作半年哪有经验,傻愣在那,师父本来跑出去好远了,叫我几声,见我没动,又回过头来拉我,这时锚杆支护就断了,本是砸向我的,师父硬是把我扑出去,自己就……”
三人一时沉默。
顾影望了一眼施南祥,又靠到邱牧阳怀里,半天才说:“我记得爸最后一次回城看我和我妈,临走时他让我等着,下周还回城里来看我,我说你下次回来我就放寒假了,你就别走了,我爸高兴地把我举了个高高……我还记得我爸当时的笑容……”
邱牧阳揽了顾影问施南祥:“顾叔叔就这么走了?”
施南祥已经双目泛潮:“师父被压在下面不能动,让我快跑找李尚德。刚说完,整个就塌了,全埋了。”
邱牧阳一愣:“找李尚德?”
施南祥说:“对,师父最后一句话是‘快跑,找李尚德’,后来我就找李尚德报仇去了,把他暴练了一顿,判了我三年。”
邱牧阳一愣:“那你现在怎么成了尚道煤矿保安队长?”
施南祥说:“说来话长,还是因为李尚德,他竟不记仇,我刚入狱的时候,就来找我一次,问我知道顾叔什么秘密,我实话实说不知道,他说三年后出狱肯定没人敢要你,要是没地方去了就找他去。”
邱牧阳看了施南祥,又看看天空,夕阳已斜:“这样,你说着,陪我们找找顾影小时候住过的房子。”
施南祥点点头,边走边说:“我出狱后,去找师母就找不到了。”
顾影说:“我妈不愿留在庆南,住在那里伤心,就把房子卖了去庆北了,我妈的老家,我姥爷老娘都去世了,但还留有一处老宅子。”
施南祥接着说:“那时候通讯、交通都不方便,我便放弃了,想先找份工作,但的确没人要我,我只好又回庆南煤矿了。”
邱牧阳跟了顾影转进第五排。
施南祥说:“就这样,还真是李尚德收留了我,让我跟在身边,直到混成大队长。”
一天以来,李尚德的名字在耳边来来去去,使得邱牧阳不想起当日签合同时,江腾大酒店李尚德的神情,虽然见过一面,也仅是见过那一面,印象不能说不深,记忆中李尚德带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却有如此特立独行的举动,邱牧阳不由不问:“这李尚德什么人?性格很怪,对顾叔似有间隙,但对他的徒弟却另眼相看。”
施南祥说:“李尚德确实不是一般人,头脑灵活,这庆南煤矿是李尚道打下来的不错,但整体运营维持都是靠李尚德,不然尚道煤矿真玩不这么好,李尚道也难成为延庆首富。”见邱牧阳质疑的目光,施南祥接着说:“这兄弟二人算是互补,李尚道心狠手辣但没头脑,李尚德心慈手软但智力超群,一般都是李尚德出主意,李尚道具体去办,延庆的房地产、酒店等产业就是李尚德建议李尚道去干的,说煤炭资源总有没落的一天,要给自己留个后路。这不,最近李尚道又出主意介入石油开发,李尚德没二话立马就买了区块开始打井了,同时,李尚道还在呼市准备开一家机械厂,正在建设。”
邱牧阳说:“对此我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与顾叔和影儿有关的事情,也就是想弄清楚这手表背后的故事。”
施南祥无奈地摇摇头。
邱牧阳问:“这么多年,你有没有问过李尚德,当时,为什么有针对顾叔的意思?”
施南祥又摇头:“曾试着问过,一眼给我瞪回来了,打那我也不敢问了。不过,李尚德可能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暗地里挺照顾师母和顾影的,忘了是2002年还是2003年,李尚德让我去延庆市职业学院给顾影交了3年的学费,然后前年让我给庆北县人力资源局、国税局送了礼。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师母和顾影在庆北的。”
顾影说:“我说大学三年,学费那么少......原来......前年.....前年是我上班那年,难道分到税务局也与他有关?他为甚帮我们?因为我爸?”
邱牧阳沉思片刻:“就是,这很奇怪......”转头又问施南祥:“你知道顾影和姨在庆北,怎么交了个学费就不再露面?”
施南祥苦笑:“不是我不想露面,是李尚德老板不让我露面。他知道我认识师娘和顾影让我去办事,但又好像怕我见面似的,老叮嘱我不去照面,办完就回,每次回来,都问我‘看到你没’,只有我说没看到时,他才很放心的样子……对了,所有的事情都还要背着老板娘。”
邱牧阳笑了笑。
施南祥说:“真的,这些事我跟谁也没说过,这不,见顾影来了,你这么舍命保护她,知道你们是真爱,在你一再追问下,我才不得不讲。”
邱牧阳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真爱?我给人介绍时,可是说影儿是我秘书的。”
施南祥说:“行了,同事关系能这样吗?你看顾影担心的样子,再看你想拼命的架势,谁看不出你们不是小两口也是小情人。”施南祥转身对顾影竖起大拇指:“师妹,你找的男人是这个!”
顾影立时两团红晕泛起在腮边,紧挽了邱牧阳的胳膊满心欢喜,一脸的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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