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玖茴与祉猷离开望舒阁前,玉镜把两人叫到宗门正殿。
“在外游历要多加小心,我跟你们几位师叔准备了一些回礼,你都带上。”
玉镜指了指桌上各式各样的土仪,转头看着祉猷,笑问:“跟玖茴出去的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祉猷点头:“长辈们待我很好。”
“那便好。”
玉镜取了香,向望舒阁历代祖师行拜礼:“修行路漫漫,多走走,多看看,人生多些快活,少一些遗憾。”
“是。”
祉猷看着这些黯淡的命牌,能让小小的桃林城偏安一隅,望舒阁确实不易。
“幼时我急着进阶,总想着让望舒阁发扬壮大,你们的祖师爷就跟我说,小孩子不用走太快,走快了,就容易错过路边的风景。”
玉镜把香插好:“慢慢走慢慢看,好好享受人生,照顾好自己。”
玖茴抬头看了玉镜一眼。
玉镜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望舒阁有老祖宗留下来的护法大阵,我就不招待他们来宗门做客了,你带他们多在桃林城走一走,看一看。”
“嗯嗯。”
玖茴揉了揉被敲的地方,点了点头:“师父,我还打算去九天宗一趟。”
“带着你老家那三个人一起?”
玉镜声音抬高了一些。
“我跟祉猷去。”
玖茴解释:“我跟祉猷被沙椤葭带去魔族的事,我已经写信上报给青岚门,九天宗那边,我们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步庭此人多疑多思,亲自去解释更省事。
主要是……她想去看看热闹。
玉镜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当真这么简单?”
玖茴摸了摸鼻子:“顺便探望一下步仙尊,关心他的身体。”
玉镜笑出声来,她轻咳一声,点头道:“嗯,去吧。”
小孩子想看热闹有什么错呢,只要孩子不受欺负就行。
玖茴与祉猷回到桃林城,找到白砚他们时,三人正在宋老板的汤圆摊吃汤圆。
“宋老板,再来一碗花生馅儿的。”
余漓把空碗往旁边一摞,又要了一碗。
旁边的食客连汤圆都不吃了,全都在看余漓究竟能吃多少汤圆。
也有人劝余漓不要再吃了,吃坏了肚子不划算。
“宋老板,她已经吃饱,不要了。”
玖茴从荷包里取出一粒碎银子递给宋老板,扭头笑看余漓一眼:“家里的妹妹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
食客中有认识玖茴的,惊诧道:“玖姑娘,这是你的妹妹?她的胃口可真好。”
“这孩子打小就能吃。”
玖茴笑着点头。
“刚才我劝她不要再吃,汤圆难克化,吃这么多容易积食,小姑娘却说她还没吃饱。”
热心大娘松口气:“原来天生胃口大,那我就放心了。”
带着三人回了客栈,玖茴脸上的笑意变淡:“都坐下。”
“姐姐,我们没有出去捣乱,也没有惹事。”
余漓见玖茴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对劲,红着脸解释:“就连今天有人撞到孔苍南,他都忍住了没骂人。”
“你们能做到这些我很欣慰,但你知不知道,没几个普通人能吃十碗汤圆?”
玖茴揉了揉额头:“幸而这是桃林城,若是一些警惕心强的城池,你们早就被百姓怀疑了。”
“只是多吃几碗汤圆……”
“因为任何一点异常,都有可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玖茴叹气:“凡人手无寸铁,修炼邪功的妖魔还以他们为食,一些无人庇佑的百姓,便养成了草木皆兵的性子,任何有异于普通人的行为,都会引来他们的惧怕。”
“我错了。”
余漓红着脸认错:“以后我会注意的。”
“不怪你,你接触的人类太少。”
见余漓捏着衣角认错,玖茴心软下来:“下次做事情之前,多观察一下其他普通人。”
“是我的错。”
白砚道:“见余漓吃得高兴,就忘了提醒她。”
“也不是什么大事。”
玖茴笑了:“桃林城是个好地方,你们在这里多待几日。”
“少主很喜欢这里?”
见玖茴没有责怪自己,余漓渐渐恢复了活力。
玖茴点头:“这里的人很可爱。”
“宋老板好像是个妖?”
白砚疑惑道:“桃林城开着护城大阵,我们有荒长老给的玉佩,才能在各大城池来去自由,那个宋老板修为低微,桃林城有望舒阁庇佑,难道整个宗门都没发现她的妖身?”
“她一个三四百岁的小妖,若是没有我们望舒阁的令牌,怎么能待在护城大阵中?”
玖茴摇头:“不仅是我们望舒阁,还有几个百姓也知道她的真身。”
“知道?!”
孔苍南惊讶道:“知道还让她留在城里,难道望舒阁的人不怕?”
“怕什么?”
玖茴笑:“怕她在花生馅儿里放香菜?”
“可她是妖,修真界不是向来谈妖魔色变?”
“可是对于我们望舒阁来说,她只是桃林城的一员。”
玖茴轻笑出声:“对于桃林城百姓而言,宋老板为人热情善良,做的汤圆好吃,价格还厚道,这些就足够了。”
“即使她是妖?”
“对。”
白砚似乎有些明白,少主为什么会喜欢望舒阁,为什么会喜欢这座城池了。
“午膳过后,我与祉猷要去九天宗一趟,你们在桃林城等我们回来。”
玖茴犹豫了一下:“若是遇到不方便解决的事,你们可以去望舒阁找我师父。”
白砚若有所思地看着玖茴,他犹豫着开口:“少主,你的意思是……”
玖茴轻轻摇了摇头,白砚看了眼天,把没有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中午陪三人用完饭,玖茴与祉猷出城,看到城主府的犯人正在不远处护城河案挑石头修路,一口气能挑十大块石头的张三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张哥,厉害!”
“张哥,你这么厉害,犯的什么事,被城主府判了多少年啊?”
张三没有搭理这些凑过来讨好的犯人,被问得烦了,把重约千斤的石头往地上重重一放,面无表情地道:“投毒、杀人未遂。”
凑上来的犯人被他的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直到张三再次挑起石头走远,也没有谁敢继续开口。
隔着护城河,张三停下脚步,与对岸的玖茴与祉猷隔河相望。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粗布麻衣,朝玖茴与祉猷点了点头,继续转身去挑石头,那头如绸缎的头发,不知何时被他削去大半,用了根木棍子束住,看起来有几分落魄,又有几分放下一切的洒脱。
张三是张三,再也不是清冷高傲的九天宗最年轻长老。
“走吧。”
玖茴收回视线,扭头问祉猷:“等从九天宗回来,我们去哪个地方玩?”
“不知道。”
祉猷摇头:“不过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没有亲人,没有归处,除了玖茴身边,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好吧。”
玖茴抛出飞舟:“到时候我们抓阄,抓到哪就去哪。”
“好。”
祉猷笑了。
只要与玖茴在一起,去哪儿又有什么重要呢?
“此事当然重要!”
四长老拍着桌子道:“我们九天宗身为天下第一剑宗,不能任由这种流言蜚语抹黑宗主!”
“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四长老满脸怒色:“这才过去一日,你们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吗?”
“说万火宗不出来找宗主的麻烦,是因为他心虚,他跟宗主喜欢的是同一个魔族女子。”
四长老忍无可忍:“再任由这些流言传出去,我看明日这些人恐怕要说,现在的魔王也是宗主的种了。”
“咳咳咳。”
三长老轻咳几声,打断四长老的愤怒指责:“四长老,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不要大动肝火。”
“事情闹成这样,你们难道还坐得住?”
四长老把矛头指向三长老:“照你这个意思,难道任由他们抹黑?”
“诸位长老,万火宗火宗主前来拜访。”
诸位长老:“……”
二长老起身:“快快有请。”
火宗主是个直脾气的人,本来一直没把外面的谣言当回事,可是眼见外面的谣言越来越离谱,甚至还有人说他一直不作声,也不去向九天宗要说法,是因为他心虚。
他本就比步庭大几百岁,一生不近女色,到了这把年纪,竟被传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站出来表明一下态度。
见九天宗几位长老亲自出来迎接自己,火宗主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诸位道友好。”
“火宗主好。”
双方互相见礼,彼此都有些尴尬。
“宗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四长老冷嘲热讽道:“难道也是因为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来跟我们九天宗撇清关系的?”
火宗主:“……”
意思是这个意思,但你表情这么难看,我也不太敢说,显得我好像很不厚道。
“火宗主见谅,昨夜宗主被闹事的人气得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半个时辰前才醒来。
四长老忧心宗主,说话急了些,请您不要与他计较。”
二长老见火宗主神情尴尬,开口缓和气氛:“宗主远道而来,请入内饮杯淡茶。”
“多谢道友。”
火宗主赶紧接过话茬:“不知步宗主伤势如何了?”
二长老叹息一声摇头,他邀火宗主入室内落座:“宗主伤势一直不见好,又被用心险恶之人抹黑,我等十分担心。”
步庭被扶光仙君所伤,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火宗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道:“待过些日子,也许仙君就原谅步宗主了。”
无人知道扶光仙君的真正实力,这么多年来,扶光仙君就是个巨大的容器,他以肉身吸纳天地灵气,再转化为灵力输送到十大仙鼎中。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尽痛苦折磨囚禁中,就算是个正常人,都有可能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更别提从出生后就没有体验过正常生活的扶光仙君。
以肉身吸纳天地灵气的痛苦,普通修士只有在进阶渡劫时,才会短暂地体会,扶光仙君却是每时每刻不停地遭受这种折磨。
火宗主甚至想不明白,步庭为什么要去惹仙君不悦?
难道他们欠仙君的还不够多吗?
二长老苦笑,今年发生的事太多,九天宗的声誉频频受损。
如若不然,修真界的那些修士,也不敢如此讨论宗主的流言蜚语。
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罢了。
“流言蜚语不见血,也不见伤,只是传得多了,就是看不见的刀剑,能伤人于无形。”
火宗主的手掌在大腿上搓了搓:“我们万火宗与九天宗交好多年,我也不忍心因为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与九天宗闹得不愉快,只是……”
听到“只是”
二字,诸位长老心中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只是我乃一宗之主,情谊归情谊,宗门的颜面我也是要维护的。”
火宗主的手掌,快要把膝盖搓出火星子:“因我这些日子一直未出来说过什么,外面都说我是心虚,你们看这事闹的……”
所以呢?
众长老看火宗主的眼神已经不太对劲了,这与他们九天宗有什么关系?
“外面那些谣言,真的跟你们没关系?”
火宗主见这些长老脸色不对劲,笑着道:“当然跟你们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众长老:“……”
呸!
有本事拿镜子照照你自己那张脸,怎么有脸说没别的意思?
“诸位长老,望舒阁阁主亲传弟子玖茴、祉猷前来拜见。”
“咋的?”
火宗主惊讶道:“现在外面那些谣言,把玖茴与祉猷两位小友都牵扯进去了?”
几位长老也在暗自思索,难道又有新的谣言出现,为何他们没有听说?
玖茴与祉猷被九天宗亲传弟子引进宴客厅后,看到的就是凝神沉思,眉头紧锁的众人。
目光扫过万火宗宗主,玖茴心下疑惑,难道火宗主与九天宗的长老们吵架了?
“晚辈玖茴、祉猷,见过诸位长辈。”
“两位小友请勿多礼。”
二长老招呼二人坐下,观察着两人的表情:“不知两位小友今日来……”
也是来找他们闹事的?
“晚辈今日来,是为了魔族公主沙椤葭之事。”
诸位长老在心底叹气,还真是来闹事的。
“玖茴小友,外面是怎么传你谣言的?”
见有人与自己一样倒霉,火宗主看玖茴的眼神格外亲切:“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们帮着你解决。”
“谣言?”
玖茴满脸茫然地摇头:“不是谣言。”
不是谣言?!
火宗主不自觉把头往玖茴的方向探了探。
难道沙椤葭真是步庭的女儿?
真瞧不出来,步庭玩得还挺花啊。
“前些日子,我与祉猷途经松城时,被沙椤葭抓去了魔界。”
“什么?!”
火宗主瞥了眼九天宗的诸位长老,摸着腰间的酒壶法器:“小友莫怕,有我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九天宗长老们:“……”
你瞅我们干啥?
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需要怕什么?
“哦。”
玖茴愣愣点头:“谢谢火宗主。”
“不客气,你继续说。”
“我们被带去魔界后,沙椤葭便威胁我,要我想办法取得老魔王信任,然后趁机取其性命。”
玖茴把之前已经说过一遍的理由,又跟九天宗长老们说了一遍。
“这魔女好阴毒的手段。”
火宗主看九天宗长老们的眼神,就更加怀疑了,沙椤葭杀老魔王杀得这么干脆,说不定对方就不是她亲爹。
“那天晚上,我还见到了一个人。”
玖茴似乎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谁?”
火宗主正听得兴起,哪里舍得让玖茴停下来:“快跟我们说说。”
“我跟祉猷看到了银籍真人。”
“他是我们九天宗的叛徒,当不得真人这个称呼。”
四长老沉着脸道:“那个孽障做了什么?”
“银籍长老听说我们被关在困浅宫以后,试图把我们救出来。”
玖茴道:“被老魔王发现后,他被老魔王折断了本命剑,踩碎了使剑的手。”
九天宗的长老们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即使他们口中嫌弃银籍,但他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日日辛苦练剑,最后成了九天宗惊才绝艳的年轻长老。
现在听到他的本命剑被折断,甚至连用剑的手都被碾碎,谁能当做无事发生?
“他……现在怎么样了?”
二长老声音有些沙哑。
玖茴摇头:“后面出现几个来历不明的高人,与老魔王打得昏天暗地,我们被外溢的魔气震得昏迷过去。
等我跟祉猷醒来时,老魔王已经死于高人之手,银籍真人也不见踪影。”
没有踪影,就是有生还的希望。
几位长老心情混乱,谁都没有先开口。
“银籍真人连我与祉猷这种小宗门弟子都愿意出手相救,面对老魔王宁死也不屈服。”
玖茴问:“请长老们原谅晚辈冒犯,但银籍真人背叛宗门之事,会不会另有隐情?”
火宗主激动得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当然有隐情,他是为了保护宗主女儿才去的魔界啊!
“小友此言当真?”
“晚辈不敢妄言。”
玖茴严肃道:“涉及魔族之事,晚辈不敢隐瞒,所以特来禀明贵宗。”
“你再说一遍。”
一个人推开门大步走来,他双目灼灼看着玖茴:“银籍背叛宗门一事,当真另有隐情?”
玖茴对来人点头。
“银籍当真来救过你?”
玖茴再次点头。
“他当真与老魔王斗法,宁死也不求饶?”
玖茴继续点头:“确有其事,晚辈敢向天道立誓。”
大长老身体晃了晃,他怔怔向玖茴行礼:“多谢小友告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他亲手毁去了银籍的灵台与修为,若不是他毁了银籍的灵台,他也许就不会老魔王折断本命剑,踩碎用剑的手。
“师兄。”
二长老担忧地看着大长老,起身扶住他。
“我没事。”
大长老神情渐渐冷静下来:“此事,我要去向宗主问清楚!”
“不用去问了。”
南砜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十一。
十一向玖茴拱了拱手,便老实站到角落。
“南砜,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大长老死死盯着南砜,仿佛要把他身体都整个看穿。
“大长老,银籍师叔不是宗门叛徒,他假意与魔族公主相恋,是为了潜入魔界做探子。”
南砜不敢与大长老的双目对视:“我会安排人去找到银籍师叔……”
“找到他又能如何?”
大长老讽笑一声:“他没了本命剑,废了一只手,就算侥幸能活下来,九天宗难道还有他容身之处?”
“有。”
南砜一字一顿道:“他是晚辈的师叔,九天宗永远都是他的家。”
“家?”
大长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哪个家舍得让孩子,去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从今日起,我张鹤退出九天宗,从此生死病老都与九天宗无关。”
大长老拽下腰间的长老牌,递到南砜面前。
“大长老……”
南砜不愿伸手去接。
“我算什么大长老?”
长老牌掉在地上,张鹤自嘲道:“我既不能劝阻宗主的错行,也护不住自己的徒弟,我无能啊!”
“大师兄!”
二长老看着掉在地上的长老令牌,起身颤抖着手捡起它:“你这是何必……”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师兄,就不要再劝。”
张鹤摇头:“天大地大,我在九天宗待得太久,是该出去走走了。”
“前辈,我们望舒阁风景如画,要不你去我们望舒阁做长老。”
玖茴笑眯眯道:“我们宗门的弟子很少,各个都是宝贝,并且平日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事,你来我们宗门,肯定会很舒心。”
火宗主:“……”
九天宗众人:“……”
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趁机挖墙脚,论缺德谁比得过你?
“望舒阁确实是个好地方。”
南砜却缓缓回过神来,向他深深一揖:“大长老,晚辈没脸留你,你能去望舒阁倒也很好。”
火宗主捧着空荡荡的茶盏目瞪口呆,南砜小友,你是望舒阁派来的奸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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