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岩高考那两天，全家都十分安静，连平时最吵闹的六六都知道不能打扰哥哥，说话轻声细语的。
金秀珠知道这里的高考就相当于大景朝的科举，所以十分重视，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给儿子做早饭吃，要么是自己做的水饺，要么是鸡汤面条，既饱肚子又好吃。
虽然学校门口就有卖早点的，但现在是重要时候，金秀珠担心不干净吃坏了肚子，平时吃坏肚子倒是没什么，现在不行。
连带着两个小的都跟着吃上了美味的早餐。
六六一边吃还一边说：“妈妈已经好久没给我们做过早餐了。”
平时都是让他们去门口买馒头吃或者是哥哥起来给他们下面，哥哥下面只有鸡蛋，不像现在都是肉。
金秀珠微笑，“等你高考了，妈妈也给你做。”
六六还想说些什么，被身边的姐姐拦住了，付燕燕让她看贺岩。
六六扭过头看了一眼，哥哥正一边看书一边拿着勺子吃饺子。
赶紧捂住了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贺岩吃完饺子，就抱着书出门了，走之前，金秀珠给他装上水和饼干，怕他考完第一场饿了，可以用饼干暂时填饱肚子。
金秀珠和两个女儿送他到门口，“好好考，别紧张，咱们第一年不行还可以明年再来。”
贺岩听了哭笑不得，“妈，你真会安慰人。”
金秀珠笑着拍拍他肩膀，“当然，第一次考上更好了，等你考完了，妈妈带你去隔壁省会玩，你不是还没去过吗？”
“真的？太好了。”
站在旁边的六六忙道：“我也要去。”
“都去。”
贺岩脚步带风的去了学校，他在学校门口买了两个馒头，金秀珠看到了，知道是给那个女孩子买的，不过没说什么。
六六也看到了，忍不住奇怪道：“哥哥不是吃了吗？怎么又买馒头，他没吃饱吗？”
付燕燕神情复杂的看着贺岩的背影消失在学校门口，“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长久？”
倒不是她不看好哥哥和那个姐姐的感情，而是一般太早喜欢的两个人，很少会走到最后。
尤其是那个姐姐，感觉家里的情况还挺复杂的。
金秀珠看得挺开的，“他们现在开心就行了，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非要看结果。”
付燕燕嗯了一声。
中午，金秀珠又提前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贺岩先回来的，金秀珠让他先吃，贺岩没吃，要等两个妹妹回来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他安静听着两个妹妹说学校里的趣事，这会儿手上没有拿书看了。
不过吃完饭，就又拿着书和笔记在看，一边看一边背。
金秀珠知道学习上的事帮不了他，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比如做各种好吃的，比如又买了一台电风扇放在他房间里，方便他晚上能静下心看书。
两天考完，哪怕
每天吃好喝好，贺岩眼下都变得青黑起来，他考完最后一场回家直接倒头就睡，晚上都没起来吃饭。
还是第二天早上有气无力的爬起来找吃的，厨房里金秀珠给他留了饭菜，吃饭一大碗饭菜他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金秀珠正在客厅里画画，电风扇轻轻吹着，旁边纸张哗啦啦作响。
他将碗筷洗干净出来，走到金秀珠对面，然后趴在桌子上看她，百无聊奈的拨弄着笔玩。
高考完了，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一时间有些茫然。
金秀珠问他，“没事干了？”
贺岩摇摇头，“有的吧，准备给魏宁青和杨英雄写封信过去，问问他们考得怎么样？还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海边烤鱼吃，还有看看书什么的，不过，现在不太想动。”
金秀珠点头，“那就好好休息几天，你爸走之前还跟我说，等他训练回来，就把你扔到部队里练一练，提前适应一下部队的生活。”
贺岩一听这话，精神顿时一震，“不是吧？爸真这么说？”
金秀珠笑了，“怎么，你还怕你爸？”
贺岩撇撇嘴，“我不是怕他，我是怕自己吃不消。”
金秀珠又笑了，“没事，你爸还有十几天才回来呢，这几天妈给你好好补一补。”
金秀珠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金秀珠每天都煮各种补汤给贺岩喝，等江明川回来时，贺岩又长高了几分，身板也结实了不少。
江明川回来第二天，就把玩疯的贺岩带去了部队，这一去，就整整一个月见不到人，要不是通知书下来了，贺岩恐怕还不能回来。
通知书是老师亲自送上门的，金秀珠收的，晚上贺岩回来看到上面鲜红的学校名字，激动的直接跳了起来，“我考上了，妈，我考上了——”
一声比一声高兴。
金秀珠也替他高兴。
贺岩又跑去跟江明川说，完了又把六六抱起来颠颠，六六开心的傻乐。
付燕燕站在旁边看着发疯的贺岩，也打心里替他高兴。
上辈子考上军校的贺岩更不容易，他没有现在的好条件，没有疼爱他的妈妈，也不知道他克服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才从一名差生考上军校的，最后又很快被掐灭希望。
这次应该不一样了。
贺岩最后小心翼翼将通知书收好，怕被虫子咬了，还里二层外二层用油纸包好，然后又放到箱子里，旁边放上樟脑丸。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门打电话了，问魏宁青和杨英雄考得怎么样？
回来时已经是中午了，脸上笑容灿烂，应该是大家考得都不错，果然，就听他说：“魏宁青跟我同一个学校，杨英雄是同市的工业大学。”
金秀珠不停点头，“不错不错，大家考得都很好。”
贺岩咧开嘴笑得开心，“是吧？”
金秀珠道：“你们老师跟我说，要是有空的话去学校里传授一些学习经验。”
贺岩想都不
想就道：“那我明天就去。”
晚上金秀珠知道他要回来，特意做了很多菜，一段时间不见，也不知道儿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金秀珠明显感觉儿子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脸上手上出现很多新的旧的伤疤。
金秀珠没说什么，只让儿子多吃菜，不过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江明川，“儿子身上怎么那么多的伤？你这是训练呢还是打人？”
江明川知道她是心疼儿子，不过还是道：“当兵的就这样，哪能不受伤？不受伤怎么训练的好？上战场都是要死人的。”
金秀珠呸呸了两声，“乱说什么？你也别把人往死里训练，那是你儿子。”
江明川嗯嗯了两声，知道再说下去两人得吵架。
金秀珠还是有些心疼，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孩子，贺岩比人家亲儿子都要好，像吴小军小时候就不懂事，但贺岩不是，从小就知道帮她干活，怀孕生产的时候请假照顾她，坐月子期间也是他承担起家里的事，有时候金秀珠甚至想，生个亲儿子恐怕都比不上。
“也不知道走这条路好不好？一想到他以后不常回家，心里就难受。”
江明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以前她还跟自己说，孩子长大后都是要独立出去的，又不可能一辈子绑在身边，让他放平常心。
现在说舍不得的也是她。
金秀珠突然又道：“算了，为了多陪陪儿子，咱们还是在省会买套房子吧，到时候我隔二差五就过去看看他，不然以后就真的很难见到了？”
江明川：“……你隔二差五去见他，那我呢？”
金秀珠：“你不是忙吗？”
说着就开始盘算起来在隔壁省买房的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可以这么做，反正隔壁省会的房子便宜，多买几套留着，以后可以租出去，给孩子自己吃穿用。
不然仅靠自己那点工资，恐怕养家都养不起。
家里几个孩子从小吃好的吃惯了，用的穿的也好，花钱大手大脚的，要是不给他们准备点财产，以后恐怕还不知道怎么可怜。
第二天，贺岩就去学校给下一届的师弟师妹们传授经验了。
虽然还没有开学，但很多学生主动过来学习，学校老师知道后，自发的过来上课。
今年高考成绩还是很不错的，高二两个班，有十一个人考上大学，还有七个人考上大专。
贺岩成绩最高，给学弟学妹们讲了一个小时候的学习经验以及一些解题的技巧和思路。
讲完后他就跑到老师办公室玩，今天没看到林招娣，他想问问她考得怎么样？记得那天填志愿的时候也没看到人。
贺岩到了办公室时，好多老师正围在一起聊天，看到他过来，都热情问他以后的打算，还问他妹妹成绩怎么样？以后来不来这个学校读书。
“我妹妹可比我聪明多了，她从小成绩就是全校第一，这么多年一直不变，也没见她怎么学。”
“这厉害了，以后又是一个名牌高校生。”
贺岩骄傲的笑笑，随后上课铃响了，
老师们拿着书陆陆续续离开，他才问起林招娣的事。
班主任听到他问林招娣，直接叹了口气，“那孩子可惜了，她估分估高了，第一志愿差一分，第二志愿填的又比较差，不然以她那成绩是可以上更好的大学的。
不过也不错了，是个师范大学，以后出来可以当老师，说不准以后我们还是同事呢。”
说完笑了笑，拍着贺岩的肩膀道：“你小子我还是没看错的，这个学校好，以后跟你爸一样有出息。”
贺岩家里的情况班主任是知道的，爸爸是领导，妈妈是画家，家境很好，从平时吃的穿的就能看出来，跟班上很多同学都不一样。
对于两个孩子之间细微的感情，他也知道那么一些，不过因为两人成绩好，他干脆就装作看不见，不过想着两孩子家境和学校的差距，有些不太看好。
尤其是林招娣家里的情况，从她填的学校就知道，这孩子想给家里省钱。
“哪个师范大学？”
“就咱们市里的。”
贺岩点点头，又跟班主任聊了几句就走了。
回到家，贺岩跟金秀珠说了一声，“妈，我想去同学家看看。”
金秀珠也没多想，直接给他五块钱，“买点水果带着，不能空手上门。”
贺岩说好，出门后特意去街道上买了荔枝和葡萄带上，他没去过林招娣家，但他听人说起过，模糊记得在哪里。
贺岩按照记忆一直往市区外面走，最后没找到林招娣家，倒是找到了隔壁班一个同学家，好在对方知道林招娣住在哪里，带着他找了过去。
两人跨了两座山，等到了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林招娣正在家里煮饭，她刚上工回来，妈妈不能动，弟弟妹妹还小，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上工，所以她放假的时候会去生产队帮忙，每天能挣五工分。
忙了一上午，身上脸上都是泥巴，她也顾不上擦洗，回家只洗了洗手就去厨房做饭了，昨天通知书都没空拿，还是同学帮她拿的。
想到自己的通知书，林招娣有些难过，她后悔了，早知道第二志愿应该填隔壁省会的，这样她就可以和贺岩在同一个城市了。
但省会那里就两所重点大学，分数都很高，其他普通的学校跟市区学校区别不大，她觉得去上有些浪费车票了。
林招娣心里酸酸，这么想着，就看到远处走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了贺岩。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慌不择路的跑回了家里。
房间里女人看到女儿急急慌慌的样子，忍不住皱眉，“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林招娣摇了摇头，然后咬着唇低下脑袋，她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样子，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外面很快传来声音，“林招娣，你在家吗？”
女人正准备说什么，林招娣祈求的看向她，“妈，你就说我不在家。”
女人皱眉，林招娣害怕又可怜的看向她，“求您了。”
女人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然后对外面说：“招娣不在家，有事吗？”
外面的同学正准备继续开口，旁边的贺岩就主动道：“我们是她同学，是过来恭喜她考上大学了，既然她不在家，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贺岩放下手中的水果，他看到旁边厨房里冒着咕噜的锅，装作没看到。
同学看到他这么说，也就不说什么了，“那我们先走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你现在回去吗？”
“嗯，再不回去天就黑了。”
“好吧。”
两人越走越远，等出了院子后，贺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房子很小，外面墙壁是用黄泥巴糊的，有的地方泥巴都掉了，变得坑坑洼洼的样子。
同学忍不住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林招娣了。”
贺岩顿了顿道：“应该是你看错了，不像是林招娣。”
“好吧。”
房间里的林招娣待了好久才出去，她看到门口地上的水果，眼睛一红，她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有些可笑。
虽然她跟贺岩能在一个班上学习，但有些鸿沟是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就像是现在，她连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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