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川买的是两张坐票,下午四点半到省会,然后五点半转车,第二天早上六点到站,运气好的话,他们还能遇到供应食材的那些人,可以一起回去。
金秀珠坐下后就有些不太想理旁边的男人,想当初侯爷可是夸过她走路婀娜多姿,摇曳风情的,到他嘴里就成看着难受了。
不过江明川根本没察觉到她到的怨气,坐下后就把孩子递给了金秀珠,自己从行李里拿出热水壶去打水,等他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跛着脚的老人,他让老人坐到自己位置上,他则站在过道里。
金秀珠位置靠窗口,看到这一幕,直接将头瞥向窗外。
不过心里却是生不出气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有年秋冬随侯爷去香云山赏雪,途中遇到一对讨饭的爷孙俩,因为上前讨要一口吃的扰了侯爷的兴致,就被侯爷吩咐让人打死。
那时她刚得宠,不敢惹怒侯爷半分,所以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只轻声细语哄着侯爷开心,只是车外传来的撕心裂肺哭喊声,久久徘徊在她耳边散不去。
她以为是侯爷生性残暴,后来才知道,那些上层贵族男女根本没把平民的命放在眼里,都是蝼蚁和玩物,其中也包括她。
虽然金秀珠觉得江明川心善的有点可笑,但却莫名让她感觉到安心,至少在这个充满陌生的世界里,让她不必害怕被他丢弃。
江明川知道她第一次坐火车,对着金秀珠的后脑勺道:“要上厕所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去。”
厕所门口站着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最好有人在外面守着比较好。
金秀珠没回头,只轻轻声嗯了一下。
不过直到下车她都没有上厕所,虽然着急,但她怎么都做不到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去解手,在她看来,这里就是一个大点的马车,鱼龙混杂。
到了省会火车站后,金秀珠抱着孩子上了个厕所,本来她还担心孩子半路上尿湿衣服,没想到这孩子比她想的要乖的多,不哭不闹,也没有需要特别的照顾。
江明川出去买饭了,吃完饭他让金秀珠去厕所擦洗一下,省会火车站的厕所比较大,而且也比较干净,整天都有人打扫,旁边就是开水间,一直不断供,比在火车上方便。
金秀珠就带着孩子,拿上毛巾和脸盆去简单洗漱一下,毛巾、牙刷牙粉、盆都是江明川新买的,厕所里还有一面镜子,金秀珠打眼一看到还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么丑。
干枯的头发乱糟糟披散在肩膀上,面颊凹陷,皮肤沉黄,看着十分憔悴,眼神几乎没有光彩,人很瘦,宽松的棉衣像是挂在身上一样。
不过细看的话,五官跟她原本的样子有六七分相似,就是太瘦了,一看就是那种没过过好日子的苦命人。
本来还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就当是菩萨可怜她,给了她一次好好活着的机会,这个地方虽然穷苦,但没有三妻四妾,也没有草芥人命,未必比上辈子差了。
想着她心里又通透几分,眼神也坚定起来,甚至充满了昂扬斗志,仿佛一朝回到当初那个和后院一群莺莺燕燕斗智斗勇的时刻。
不过在她出来看到江明川和一个年轻女孩说话时,眼里的光彩瞬间转变成不满,不过她向来忍得住,没有立马发火,而是在那个女孩离开后才酸巴巴走过去问了一句,“那人是谁呀?”
江明川没听出来,简单解释了一句,“是下乡的知情,朝我问路。”
然后就反问一句,“洗好了?”
金秀珠没回,而是拧了拧眉,“这么多人,怎么只问你不问别人?”
江明川这下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皱眉看向她。
金秀珠底气不足,但还是抬起下巴故作理直气壮道:“你现在是我男人,我看上的人,谁都不能来抢。”
她性子素来霸道,哪怕她和江明川才认识一天,但既然他承诺以后要对她负责,那就只能对她一个人好,当然男人除外。
江明川本来还觉得她蛮不讲理,但听到这话,耳朵不禁一红。
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没人在意这边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没好气道:“什么抢不抢的,没人跟你抢。”
说完就接过她手中的盆大步走了,找个位置坐下。
金秀珠哼了一声,牵着女儿的手跟了过去。
没人注意到,付燕燕看着这一幕,乌黑沉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晚上七点半上了火车,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火车上的人要么睡了要么在吃晚饭,江明川这次订的是卧铺,一张是中间床位,一张是对面下铺,金秀珠带着孩子睡在下铺。
坐了一天的车,母女俩早就累了,金秀珠也不在乎床干不干净了,直接躺下就睡,江明川先在周围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才爬上对面床。
火车中间停了几次,原本还算空荡的车厢渐渐住满了人。
半夜,黑暗中的江明川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眼看向下面,然后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金秀珠床尾位置,正弯腰翻找着什么。
他瞬间冷下脸,大声呵斥,“你在做什么?”
黑影吓了一跳,在江明川起身一霎那,转身就跑,昏暗的过道里,人很快消失不见。
江明川落地追了两步就停下了,眼睛盯着车厢尽头看,随即走到金秀珠床边检查情况。
车厢里沉睡的人都被这动静吵醒了,有个年轻男生探出头皱眉问:“吵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
他上铺应该是他的朋友,脾气好一点,客气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主要是他看江明川气质特殊,不像是冒冒失失的人。
江明川简单解释了一句,“刚才有小偷,大家看紧自己的东西。”
这话让车厢里的人紧张了一下,都赶紧坐起来翻行李检查。
金秀珠也醒了,忙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摸到钱都在才松了口气。
江明川对她说:“你睡上面,我来睡下面。”
金秀珠猜到那个小偷是准备偷下面人的东西被他发现了,便没有拒绝,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江明川将还在熟睡的孩子抱到中间床铺里面,金秀珠不太会爬这个梯子,卡在半道上就不知道怎么上去了,江明川也没有多想,伸手像抱孩子一样掐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抱到床上。
他个子高大,两只手臂肌肉结实有力,金秀珠的重量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看她还穿着鞋,就顺手将鞋脱了放在床底下。
金秀珠跪在床上,愣愣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半天没回过神,尤其是看到他给自己脱鞋,更是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哪怕侯府的人都说侯爷把她宠上天,可每次私底下相处时,她都是伏低做小的那个,就算是生气要侯爷哄,那也拿捏着分寸。
在她从小接受的观念中,男人就是天,进了侯府后,更是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个男人这么对她。
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
江明川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只吩咐了一句,“再睡一会儿,明早我叫你。”
金秀珠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便赶紧躺下,用被子遮住脸上的情绪。
——
次日早上,没等江明川来喊,金秀珠就醒了。
他们东西不多,等火车到站停下,他们很快就从人群中挤着下来了,这边与“金秀珠”
老家一望无际的平原完全不一样,一眼看过去都是覆盖着雪的高山。
江明川先带着金秀珠去吃早饭,他对这边应该很熟悉,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公交站台,然后坐公交车去市里吃了面条,市里景象繁华了一些,还有好几层的高楼,倒是让金秀珠新奇不已。
吃完,江明川领着她去了菜站,可惜送菜的车已经走了,不过好在有车要去乡下收菜,可以顺便把他们送到码头。
江明川便和金秀珠等了一会儿,没等多久就有两个工作人员骑着三轮车过来,金秀珠抱着孩子坐在一个三轮车后面,江明川骑上另一辆三轮车,让工作人员休息。
路上工作人员还热情跟他们聊天,江明川话不多,每次都是回一两个字,眼见气氛有点尴尬,金秀珠忍不住开口笑着解释说:“也怪我没本事,结婚好几年才生了一个,今年就过来随军了。”
然后又装作好奇的样子道:“这边山可真多,跟我们老家可不一样,想来山珍可不少吧。”
一听金秀珠是第一次来,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开始介绍起了这边的特色,金秀珠不光只会捧场,还会夹在中间提供建议,比如有个工作人员提到最近家里老人胃口不好,带她去医院看看又不愿意去,金秀珠问了几句后就说可以用仓术去皮、干枣去核、干姜、炒杏仁、炙甘草和盐一起研成粉末,用热水冲服。
那人倒是没想太多,听了这话在心里默念几遍,说是记下了。
在前面骑车的江明川也听到了,回头看了金秀珠一眼。
到了码头时,两个工作人员意犹未尽的朝金秀珠挥了挥手,觉得跟这小媳妇说话真舒心,每句话都夸到他们心坎上。
金秀珠本来还挺开心的,一回头对上江明川打量的眼神,心里一虚,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低下头装死。
哪知一低头,又对上旁边小人儿平静的眸子,心下又是一紧。
不明白这一大一小怎么瞧着都这么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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