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吃过晚饭,孟川送祝嘉会回江家。
车上两人寂静无言。
孟川不知道祝嘉会是不是还在怪自己,道歉说:“对不起小姐,当初祝先生让我务必找到您,跟在您身边保护你的安全,我一直以为是在等您消气了回家,没想到是他生了病。”
“他连我都瞒着,是真的不希望您为他担忧。”
“所以我觉得您应该回去,至少祝先生康复的这段时间,他需要您的陪伴。”
祝嘉会明白孟川的意思,她的两个哥哥虽然也孝顺,但平日里都忙工作,始终不及女儿贴心。
何况祝艋从小就最宠爱她,祝嘉会哪怕就是在他面前随便甩甩胳膊,他都能拍着手说我们小公主跳舞真好看。
祝嘉会沉默地看窗外夜色,“我没有怪你。”
她甚至要感谢孟川,否则自己继续躲下去,做了无情无义的人都不知道。
“那江总那边——”
孟川欲言又止。
“我会跟他说。”
祝嘉会顿了顿,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其实,原本我也打算走了。”
孟川侧眸,却看到女孩眼里黯淡的眼神。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开着车。
抉择是很难,但这件事总得有个结果。
如果是一场游戏,及时抽身也许会难过一段时间,但回到加拿大,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自己的朋友身边——
山高路远,天南地北,孟川觉得,祝嘉会应该会逐渐忘记这里的一切。
车安静地开着,祝嘉会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江敛打了个电话,“你忙完了吗?”
江敛回她,“今晚有个应酬,会稍微晚一点,有事吗。”
祝嘉会顿了顿,问,“那你在哪?”
江敛以为未婚妻查岗,随口道:“after会所,你知道的。”
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商务会所,来的人都是正经谈生意或者听音乐的。
言下之意,是让祝嘉会放心,他不会乱来。
可祝嘉会却听得一怔。
在这个自己想要与他道别的夜晚,他竟然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算不算是老天的暗示,让彼此都回到原点,回到那一晚之前,他们谁也没有踏入对方的世界。
好讽刺的暗示。
祝嘉会低头嗯了声,“好,那你忙。”
挂了电话,她发了会呆,跟孟川说:“送我去after会所,江敛在那边,我去找他。”
孟川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将车调头,朝会所的方向开过去。
到了门口,他问,“要我陪你进去吗。”
祝嘉会道:“最后这点时间能不能让我一个人。”
孟川明白她此刻想独处的心情,既然江敛在里面,他便也放手没有管,对祝嘉会说:“那您小心,我先回去。”
祝嘉会一个人进了会所。
短短几个月的
时间眨眼过去,她还记得那晚她刚从首尔回沪城的心情,当时她看着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单纯地只想找个酒搭子给自己接风。
却没想到,踏入那个会所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如今,一切又转回了原点。
祝嘉会来到当初的位置上坐下,要了杯鸡尾酒,一饮而尽。
她给江敛发消息,可打开对话框又不知道发什么,想起两人当初在电梯里的事,唇角又不自觉泛起笑。
回忆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在烦恼的时候还能露出笑容。
祝嘉会又要了一杯甜甜的鸡尾酒,给江敛发:【我等你下班。
】
江敛以为她在家里等,安抚她:【我会尽快回来。
】
祝嘉会看着消息笑了笑,而后放下手机,端着酒杯看起台上的节目。
上次她就觉得台上的乐队唱歌好听,可惜被孟川他们打扰得没能好好欣赏,今晚有的是时间,她一定要听个够。
鸡尾酒续了一杯又一杯,掌声给了一次又一次。
楼上,周岩出来接电话,不经意间看到一楼大厅某个略熟悉的身影,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皱眉回到包厢里。
江敛与友人正说着项目,周岩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祝小姐好像在楼下。”
江敛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继续着话题,手却在暗中拿起手机,给祝嘉会打电话。
电话接通,响了几声,却无人接听。
江敛收起手机,找到机会跟友人说:“失陪一下,我出去有点事。”
刚走出包厢的门,站在二楼往下俯瞰,江敛一眼便看到了祝嘉会趴在桌子上的身影。
她面前摆了几个空杯子,人直直地看着舞台表演,时不时地鼓一下掌。
江敛皱眉,边下楼边问周岩,“她怎么过来了。”
周岩一脸无助,“这,我也不知道……”
两人快速来到楼下,江敛走到祝嘉会座位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怎么在这?”
祝嘉会戴着墨镜,黑色镜片下两片脸颊泛着可爱的红晕,见是江敛,迷糊地笑了笑,“我来等你下班啊。”
江敛看着她面前的空杯子,几乎都是鸡尾酒。
这种酒看着温柔,其实上头得很。
江敛拿走祝嘉会嘴边还没喝完的一杯,牵起她的手,边走边回头对周岩说,“我带她回去,上面你去应付下。”
周岩点头:“没问题。”
祝嘉会踉跄地走了几步,把江敛往回拽,“别走那么快嘛,我点了一杯ojito还没送上来呢。”
江敛按下电梯,干脆托着她后背把人抱到怀里,“谁让你喝酒的。”
祝嘉会切了声,把手搭在江敛脖子上,“准你喝就不准我喝啊?”
电梯下行到停车场,江敛也没再说什么,开车门,把她送到位置上做好,再系上安全带。
“坐好了。”
江敛返回位置上,启动汽车,对祝嘉会说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在家里等我。”
脱离了会所潮热的氛围,祝嘉会清醒下来,手撑着头,感觉整个胃都在燃烧。
她今天试了好几种不同度数的鸡尾酒,喝的时候只觉得清甜,喝完了开始逐渐微醺。
“我送你的奥特曼呢。”
祝嘉会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江敛:“在书房放着,怎么。”
哦,对,放在书房。
不过可能,很快就会扔到垃圾桶吧。
祝嘉会想到这些头就发晕,她缩了缩身体,“我睡会,到家喊我。”
“好。”
江敛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途中偶尔等红灯时转过头,会轻轻帮她拨开挡在脸上的发丝。
一刻钟后,车停在大宅门口。
江敛下车打开车门,本想安静地把祝嘉会抱回楼上睡,祝嘉会却先清醒过来,摆摆手,“我自己下,我又没醉。”
江敛:“……”
于是祝嘉会披着江敛的外套,自以为很清醒地走进正厅,迎面看到不知在忙什么的梅姐,情绪忽然伤感起来,走上去抱住她。
梅姐:“?”
祝嘉会:“要早点睡觉啊梅姐,少点操劳,女人不能熬夜。”
梅姐惶恐地看着身后的江敛,“……祝小姐怎么了?”
江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喝了点酒。”
说完他上前扶着祝嘉会,“管好你自己,走了。”
祝嘉会笑眯眯的,边走边转过来看着梅姐,“我的书你找到了吗?”
梅姐:“???”
梅姐懵了,“什么书?”
祝嘉会冲她眨了个k眼,“别问,快找。”
梅姐:“……???”
祝嘉会的脚步明显虚浮,江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平时不是说自己千杯不倒吗?”
祝嘉会一顿,推开他的手,立在门前,“你看我倒了吗?”
说完她转身拧开房门,“我以前在国外,和朋友开party能喝一晚上。”
江敛:“……你还去过国外?”
但他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因为祝嘉会拧开的,是他卧室的门。
她显然有些分不清方向了,直直朝房里床的方向走,被江敛从身后拉住。
江敛:“这是我的房间。”
“是吗。”
祝嘉会迷蒙地转过去看了看,接着整个人舒服地躺下去,“随便了……”
江敛:“……”
江敛站在床边看了会,拿祝嘉会没办法,只好去卫生间拧湿一块毛巾来,坐在她身边,帮她细心地擦着脸。
温暖的热气渗透到毛孔里,人也舒服了许多。
祝嘉会就那样躺着任由江敛给自己擦脸,她看着男人的脸,忽然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江敛轻哂,“怎么不记得。”
那时祝嘉会像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土匪一样,忽然
扯住他的领带占便宜,让他很是莫名。
可江敛话刚说完,床上的祝嘉会忽然又跟当初一样,伸手轻轻拽住他的领带,把人压向自己。
“我骗你的,笨蛋。”
祝嘉会轻轻地笑。
江敛不敢太重地压着她,双手撑在两边,“什么?”
祝嘉会抿了抿唇,说悄悄话似的靠到他耳边,“其实我在酒店重见你的那一次,就已经把你认出来了。”
微顿,她又偷笑地压低声音,”
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报恩。”
江敛:“……”
当初两人提起电梯里这件事时,祝嘉会装作不记得江敛,让江敛有过片刻的失落。
但竟然——
江敛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为什么要骗我。”
祝嘉会笑了,“怕你要我报恩啊。”
床头昏黄柔和的小灯倒映着彼此的眼神,四目对视,空气莫名安静下来,有情绪在悄悄流动。
祝嘉会手圈住江敛的肩膀,明明想着要怎么将告别的话说出口,大脑却好像不受控制般,捋不清逻辑。
只有身体在混乱又诚实地贴近江敛。
她眼神微动,忽地把江敛的领带又往下拽了些,而后轻轻抬头,主动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几秒的思绪空白。
江敛声音泛起哑,“这就算报了?”
祝嘉会觉得自己在发烧,脸热热的,喉咙也干干的。
她脸红红地看着江敛,大着胆子说:“你要是觉得不够,可以再亲回来。”
江敛:“……”
祝嘉会湿热的气息贴在脸边打转,那双眼睛充满了清澈的,迷人的欲望,江敛对视几秒,倏地就低头覆了上去。
他呼吸亦是热的,微凉的唇融进祝嘉会呼吸里,她忍不住颤栗。
安静的房间像是突然被人丢了几簇火星进来,落到地面上,落到空气里,一瞬间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江敛肆无忌惮掠夺着祝嘉会呼吸的自由。
他一只手抽走扎住她长发的头绳,另一只手解着自己的衬衫领口,彼此呼出的每一口空气都在迅速升温。
祝嘉会长发散落在深色床单上,像是瀑布一样,柔软又紧密地缠住江敛的理智。
江敛在首尔克制下来的冲动被再次唤起,一瞬间将他搅得翻天覆地。
不知不觉间,房里一地凌乱。
江敛艰难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喉结微微滚动,下颌线因为过度克制而变得紧绷。
他忍耐地喊祝嘉会的名字:“酒酒。”
祝嘉会抬起朦胧的眼睛,望着他,“嗯?”
“我是谁。”
江敛不想不明不白地和祝嘉会发生第一次。
祝嘉会笑了笑,“江敛啊。”
“我们在做什么。”
祝嘉会又笑了,甚至笑出了声音,她伸出食指,沿着江敛的嘴唇下滑到喉结处,而后仰头亲了一下,用暧昧的气
声回答了他两个字。
江敛头皮一麻,整个身体被祝嘉会勾到绷紧。
他抬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之前杜雪青留下的那盒小雨伞,当时觉得可笑,如今倒觉得——
老人的担心不无道理。
情难自禁就在一瞬间,他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江敛低下头,祝嘉会很快便觉得人浮到了半空中般,轻飘飘的。
她脸色绯红,意识混混沌沌,分不清是酒精带来的微醺还是身体带来的刺激,耳边的声音忽而消失,忽而又变得沉重有力。
钥匙缓缓打开了欲望的门。
交缠的手心温度灼热,整个房间都好像被浓烈的水汽蒸着,散发湿黏的味道。
祝嘉会一头柔顺的长发凌乱地混着薄汗,眼角有淡淡的水光,红润的唇在灯光下多了几分诱人的欲色。
每一处都是让江敛看了会难以遏制的失控程度。
太热了,祝嘉会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她想起了那晚在首尔看的烟花表演。
快速的,连续的,怦然升空的,再成片炸开。
她陷在这样的盛宴里,感官被无限放大,脑中浮现曾经问江敛的那个幼稚的问题。
她抱着他,再一次地问:“江敛,你相信光吗。”
江敛沙着声音说,“不信。”
片刻,他温热的气息又落在耳畔:“可我信你。”
“……”
祝嘉会被吻得有些缺氧,视线朦胧,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心脏跳得最剧烈的时候,她才听到他停在自己耳畔说——
“你是我的光。”
头顶的灯晕成一团模糊的白色,像湖水的涟漪,一层一层荡开。
……这一夜并不平静。
祝嘉会过去觉得江敛沉稳冷淡,却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的难缠令人发指。
以至于后半夜祝嘉会从飘飘然到彻底酒醒。
在真实地感受着身体酸痛的感觉时,她整个人也被惊醒。
她在干什么……
她——
祝嘉会想开口说话,然而一张嘴便被堵了回来。
她傻了,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她不是来道别的吗?
怎么道别到床上了?
他们……
祝嘉会有些懊恼,原本就已经打算离开了,结果却喝酒误事,越扯越乱。
她不敢看两人的身体,还好没过多久,江敛那边总算偃旗息鼓,房里回归安静,祝嘉会紧紧闭上眼睛装昏睡。
江敛轻轻亲了下祝嘉会的脸,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发现没反应,以为她睡过去了,便独自下了床。
又过了一会,祝嘉会感觉到江敛在为她擦拭身体,她一动不敢动地躺着,直到江敛冲了澡,再次回到床上躺下。
熄了灯,江敛很自然地把祝嘉会抱到了怀里。
黑暗之中,祝嘉会的心脏怦怦直跳,脸
颊未褪去的潮热证明了刚刚身体经历的一切,她沉默地睁着眼睛,顿了顿,人主动往江敛怀里靠近了些。
“再见了,江敛。”
祝嘉会躺在他怀里,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摸着他戴在手腕上的手绳,在心里默默说,“很抱歉打扰了你三个月的人生。”
如今道别的话再也无法当面说出口。
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算是俗气地为两人这段荒谬的关系画上句号。
祝嘉会睁着眼睛,一夜无眠,等着身边的男人沉沉睡着后,悄悄捡起地上的衣服下了床。
-
隔天,江敛的生物钟让他习惯性地在清晨七点醒来。
他意识回笼,察觉怀里空空的,以为祝嘉会又睡到了什么地方,伸手在床上探,却没有探到人。
江敛蹙眉睁开眼。
床上空荡荡的,房里只有自己。
……她这么早起来去哪里?
江敛坐起身,披了件睡衣也下了床。
梅姐和佣人已经在准备江敛的早餐,见自家少爷下来,和平时一样打招呼,“少爷,早。”
江敛没发现祝嘉会的身影,以为祝嘉会是不是又回了自己房间睡,于是又折回三楼去找。
可来到她卧室门前,门是开着的。
江敛没来由地又冒出一丝熟悉的,不好的直觉。
他径直推门走进去,打开灯——
看到同样空荡的房间,江敛心里一沉。
他马上又回到楼下问梅姐,“酒酒下来过没有。”
梅姐被问得茫然,“没有啊?这么早她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少爷?”
梅姐很慌,“怎么了?”
江敛眸色冷了下来,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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