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守带着岑静昭一行人来到府衙,等待着越国使臣的到来。待李太守离开,随行的南疆军也都守到了外。
初喜在宽敞的堂屋里四处检查,李太守到底是越人,她可不敢掉以轻心,仔仔细细查验过一遍之后,还是有些不安。
“娘子,您为何不听大长公主殿下的,带一些嘉南卫过来护卫?南疆军虽然骁勇忠诚,但到底还是殿下的人更安心一些。”
“用人不疑,我若是在南疆的地界上为南疆做事,却将南疆军摒除在外,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而且,嘉南卫本是秘密,外祖母心疼我担心我,我却不能太招摇,免得给她老人家引来祸患。”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越国的使者。
然而,岑静昭没有想到,来和谈竟是五皇子赫连霄。
自从太子赫连慎意外过世后,赫连霄便成为了太子的不二人选。一次和谈竟能劳动堂堂越国五皇子,看来越国对此十分重视。
只是不知这重视,是希望和谈成功,还是希望和谈失败?
岑静昭更是不敢有分毫的松懈,起身福礼,“见过五皇子殿下。”
赫连霄坐下,意味深长地说:“岑娘子,上次一别,许久不见。时移势易,听说如今岑娘子已经得偿所愿,入朝为官了?没想到居然还在行女子福礼,这怕是于理不合,这便是项国的礼节吗?”
岑静昭有一瞬的怔忪,毕竟上一次见到赫连霄,正是她此生最狼狈的时候,被越帝当众逼着吃下阿芙蓉。
虽然她已经克服了药瘾,但她却永远无法忘记那时的狼狈,以及对阿芙蓉的恐惧。
初喜一直留心着岑静昭,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异常,便立刻上前扶她坐下,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初喜的手掌温热,温暖了岑静昭冰凉的指尖,她即刻回过神来,坐正了身子,直视着对面的赫连霄。
“五皇子也说了,时移势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行福礼只是因为我是女子,和我是不是大项的官员无关。难道说我做了官,就不是女子了?如果要摒弃身份才能为官,岂非泯灭人性?那才真是于理不合。五皇子,您说对吗?”
“哈哈!”赫连霄朗声大笑,“岑娘子果然巧舌如簧,一如初见时舌灿莲花,骗越军攻打晋国,结果晋越两国交恶,而项国渔翁得利,巧取晋国土地。”
“我只是提出建议,做与不做,全在各人,五皇子抬举我了。若我真能用一张嘴扭转乾坤,今日便不用坐在这里了。”
赫连霄收起笑容,恢复了往日的阴郁,“岑娘子还真是分毫不让、寸土必争。那我们便开门见山吧!项国想要和谈,不知有何诚意?”
“陛下心系百姓,不愿子民身陷水火,故此派我前来和谈。对于项国来说,战与不战,全在陛下圣心,可对于越国来说,恐怕就不是这样了——越国今夏水患频发,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如今越国才是更需要诚意来谈休战的,不是吗?”
岑静昭不紧不慢,稳居上风,赫连霄却也没有被激怒,即便被戳到了软肋,依旧保持着清醒。
“越国的确不如项国国富民强,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赫连霄看着岑静昭,意有所指道:“比如,贵国的皇帝陛下真的希望徐将军战无不胜吗?他又真的希望你能够身居高位,一上任便成为促成两国休战的功臣吗?”
这些年除了越帝派往项国的人,赫连霄私下里也安插了不少细作,埋伏在项国各处,对于项国的动向不说了如指掌,但大事却一桩都没有错过。
凑巧的是,这几年发生在岑静昭身上的事几乎桩桩件件都是大事。
他也是皇室中人,多少能够猜到项帝的心思,而这正是他的底气——君臣不和,自古以来便是祸国之始。
不得不承认,赫连霄的确比赫连慎更适合生活在皇家,他的话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岑静昭。
岑静昭握紧案几下的手,很快平复了心绪,刚想开口回击,房门却被敲响了。
李太守推门而入,为难地看向岑静昭,“请县主随下官出来一趟。”
岑静昭虽然困惑,但还是起身走了出去。如果没有大事,别说是李太守,就是刺史也不敢随意进来打断这么重要的谈话。
岑静昭跟着李太守走到相邻的另一间院子,院中正站着几个身着内官服饰的人,然而,这几人见到岑静昭却没有行礼。
岑静昭心下一沉,有了最坏的猜想,她即刻用余光扫了一眼目前的环境,见到有几名南疆军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果然,只听为首的内官高声道:“传陛下口谕——瑞国公府涉嫌通越,瑞国公之女岑三娘需避嫌自查,责令即刻返回仕焦。”
见岑静昭不行礼接旨,内官沉下脸色,刚想装腔作势训斥几句,却见岑静昭猛地抬手看向他,下一刻,岑静昭抬手一挥。
“把人都扣起来!”
随行的几名南疆军只愣了一瞬,随即将内官们都控制住了。他们虽然觉得此举不妥,但来之前,徐将军已经给他们下了死命令,无论岑静昭说什么,他们都要执行。
内官们被堵住嘴,推到了就近的空房间里,士兵们随手扯下窗帘撕开,当作绳索将人绑了起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李太守已经看傻了眼。
他虽是越人,但自从笠城被割让给项国,他已经把自己当成半个项人了,这几年也一直在学习项国的礼仪文化,尽量融入项国。
都说项国最重礼节和尊卑,可眼下连代表天子的传令天使都被五花大绑,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等士兵们将人捆好,岑静昭歉然俯身。
“事出突然,请天使们恕罪!只是和谈到了关键地步,万万不能有失,请天使们给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我必将让越国屈服,退兵休战。然后便回仕焦,当面像陛下请罪。”
她看向几名士兵,又道:“还请几位军士在此守着,我半个时辰之后便回来。”
士兵们只得听命,看着岑静昭决绝地转身离开。
回到房屋,岑静昭重新坐下,“抱歉,让五皇子久等了。”
她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赫连霄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借着这个动作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一旁案台上的香漏,心中开始计算时间。
“以茶代酒,聊表歉意。”
她放下茶盏坐正了身子,俨然进入了战斗的状态,她没有时间了,必须单刀直入,并且一刀毙命。
<div class="contentadv"> “项国的内政不劳五皇子费心,无论陛下做什么,他都是一心为民,只要一心为民,他就是明君,而明君自有千万人追随,即便没有我和徐将军,也会有其他人。”
“五皇子对项国洞若观火,恰巧我也知道一些越国的事。”她笑了笑,刻意停顿片刻才继续道:“今年越国水患严重,但最严重的却不是水患,而是水患之后的疫病,对吗?”
赫连霄冷漠阴郁的脸上突然出现厉色,“岑娘子这是何意?”
岑静昭仿佛没有听到赫连霄的低喝,自顾自道:“五皇子救国心切,我内心感佩,不介意帮五皇子一把。”
赫连霄一愣,不明白岑静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在说什么?”
“除了南疆军常备守军,如今还有四万援兵镇守边境,越国可以说是毫无胜算。但事在人为,我所说的办法,一定可以让五皇子出奇制胜。”
说着,岑静昭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的初喜,初喜立刻抱起脚边那个盖着麻布的铁笼,快步走到岑静昭身侧,将铁笼放在了案几之上。
岑静昭揭开麻布,铁笼里竟是十只老鼠,只是这些老鼠和寻常的老鼠有些差别——这些老鼠步态蹒跚,仿佛是吃醉了酒。
赫连霄皱眉,本能地坐远了些,“岑娘子这是做什么?千里迢迢就是为了给我看几只老鼠?”
岑静昭故弄玄虚道:“这可不仅仅是几只老鼠,这可是越国制胜的法宝。”
见赫连霄不应声,她冷笑,“越国势弱,唯有向死而生。我告诉你该如何取胜。”
她虽然笑着,但声音却阴恻恻的,仿佛带着寒风。
“如果让这些染了鼠疫的老鼠去传染越人,再让越人进入项国,去传染更多的项人,越国便可不战而胜。”
“如果五皇子不同意和谈休战,那我便只好成全五皇子的一片报国之心,将这些老鼠送到越国。”
“砰——”
门被大力推开,岑静昭还没看清楚逆着光而来的人是谁,却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今日齐善县主还有要事,五皇子请回,和谈之事容后再议。”
说话间,徐十五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面色阴沉,宛若寒潭。
岑静昭从一瞬间的惊愕到羞愧,再到现在内心的一片荒芜,任何想法都没有了。
赫连霄正被岑静昭堪称疯狂的想法而震慑得脊背发寒,他从未遇到过岑静昭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可以把一切都当做筹码。
和她比起来,他为了至尊之位所做的简直如稚童一般可笑,至少他从未想过要伤害他的兄长。而他毫不怀疑,如果换做是岑静昭,别说是兄弟,就算是父皇,她也能毫不手软地亲手了结。
面对这样心狠手辣且内心毫无道德约束之人,赫连霄只能认输,而正当他准备暂时示弱,稳住岑静昭的时候,没想到越国的宿敌徐十五却成了他的救星。
他看着一站一坐,宛如隔着银河的两人,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看好戏般笑了起来。
“那便不打扰两位了,岑娘子的话我会记下细细思量,不过我也有一句话想说——玩火自焚者比比皆是,娘子当心火自萧墙起。”
说罢,赫连霄带着手下离开了府衙。
初喜见娘子和徐十五之间气氛紧张,便开口道:“将军,娘子的本意是——”
“出去!”
不等初喜说完,徐十五已经低吼出声,把初喜吓得直哆嗦。
初喜被吓得眼中含泪,却仍不肯离去,生怕自己走了,娘子会受委屈。
岑静昭温声对她说:“你先出去。”
初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挪动着脚步走了出去。
徐十五“砰”的一声关上门反锁,站回到岑静昭面前,“这就是你所谓的方法?拉着千千万万的百姓陪葬?”
“他明明已经快要答应了,本可以停战的。只要停战,我的威胁便不作数。我说我只是威胁他,没想着做什么,你信吗?”
与徐十五的狂怒不同,岑静昭的声音依旧十分平静,就连最后的问句都好像是在陈述,也好像是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你当真不会拿百姓做赌注?那越国的水患又是怎么来的?”
岑静昭平静的脸上突然出现裂痕,她没想到自己下令毁掉越国堤坝,造成水患的事被徐十五知道了。
她张口想为自己辩解,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最后只能苦笑,“原来你都知道了。”
事已至此,岑静昭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了,她起身理了理衣裙,走出了堂屋,没有再看徐十五一眼。
看着岑静昭的背影,徐十五本想追上去,但心中的埋怨和痛苦让他无法迈出脚步。
他知道今日岑静昭来此和谈,便早早处理了军营里的事,骑马赶了过来,就是担心她出现意外。
当他看到本该守着岑静昭的士兵却守在别处,他赶紧细细查问,当知道岑静昭竟然绑了天使,他顾不得其他,赶紧将人放了,生怕这些内官回去之后给岑静昭找不痛快。
他亲自去找岑静昭,想问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却在外面听到了关于鼠疫的交锋。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逼迫越国,虽然明知这只是她威逼对方手段,但他又忍不住想起她曾毁人堤坝的事。
她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吗?
他后知后觉,怀疑的种子早在他心里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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