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皇帝心中真实的想法如何,岑静昭至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于是她跪地叩首。
“臣谢过陛下垂爱,臣定以学宫为根基,为陛下、为大项培养栋梁。”
岑静昭的态度谦恭,但皇帝很清楚她不会轻易服软,让自己处于下风。
果然,只听岑静昭话锋一转道:“臣愿前往南疆促成和谈,听说卓远侯世子也要南下,请陛下准许我同行,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这一次皇帝没有太多犹豫,当即便应允了。
岑静昭稍稍安心,皇帝的心思无法揣度,但沈璞的心思却是显而易见,他去南疆不是支援,而是裹乱,只有一路上盯着他,才能让他没有可乘之机。
而且,沈璞在岑静昭的心里早就是个死人了,这一次不过是顺手收一个人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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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远侯府里,人人喜气洋洋,世子爷原本原本只任一个闲职,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就连外院洒扫的老伯,脊背都比平时打得更直了。
侯府里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各个主子的院中,就连廊柱都刷了一层金粉,即便到了夜里,在烛火的映射之下,院中依旧流金溢彩,宛若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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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竖起双眼瞪着沈璞,“又去勾栏瓦舍了?我看你是不想好了!你还未成婚,就整日眠花宿柳,今后谁还嫁你?”
她劝得有些不耐烦,正想着寻个借口躲起来,就见孙不思便焦急地跑来报信,说了皇帝的旨意。
闻言,岑静时大大地松了口气,岑静昭却拧紧了眉头。
因为朔州毗邻越国,边境之地少有百姓居住,到了夜里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笼,后来他驻守南疆,发动士兵和百姓开荒屯田,边境渐渐有了烟火气,从瞭望台望去,宛若璀璨的星河。
“儿子要娶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县主之尊,父亲觉得够进我沈家的门吗?”
岑文平因平定西疆格国旧部有功,被调回仕焦任户部度支司郎中,虽然只是五品官身,但却是户部最直接接触赋税和物资状况的人。
沈璞连忙劝道:“父亲!儿子好不容易有此机会,您就放心吧!女子最重名节,儿子会让她这辈子只能嫁给我!”
岑静昭跟着陷入回忆,不禁点头,“是啊!就像是一场梦。虽然有所失去,但总归得到得多一些,应该勉强算是一场美梦。”
入夜风起,将瞭望台上的灯笼吹得摇摇欲坠。
闻言,岑静时忍俊不禁,“没想到堂堂齐善县主、学宫祭酒,也能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被人听去了,怕是会笑掉大牙。”
他说得豪言壮语,沈未坚却直觉此次南下不会太平。
想来想去,满朝上下只有刚被册封为学宫祭酒的岑静昭能查明这件事了。
岑静昭又转向孙不思,“不是吩咐各地开始行动吗?怎么还没有动静?”
这回轮到沈未坚发愣了,“你难道还真打算取岑家那个庶女?你若是为了攀附瑞国公府,我看大可不必,岑家后继无人,早晚落败。你如今前途光明,应当娶一个于你有益的娘子。”
岑静昭的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岑静时却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让他更加恐惧的,不仅是以战养战意味着南疆将长久陷于水火之中,而是越国以战安内。
他做事仔细,前日夜里风大,他正好当值,便又轻点了一遍要送去南疆的物资。只是点到最后,竟是差得对不上号了!
物资调配有严格的流程,绝不是某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他人微言轻,不敢擅自挑明此事,但事关南疆将士,他又无法视而不见。
越国太子去世,越国政权必然动乱,加之今夏越国发了几场水患,从朝堂到乡野,没有人过得轻松,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靶子,让满怀怨愤、各怀心思的人同仇敌忾。
岑静时紧张不安,岑静昭正想劝慰两句,却听车门被敲响,紧接着孙不思的声音传来。
随侍打发了婢女准备热水和醒酒汤,小心将人扶回房间。
而且现下南疆不太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了也只会增加危险,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浪费南疆军的人手去照顾她。
增兵是好事,但为何让沈璞领兵?卓远侯府虽以武起家,曾军功赫赫,但沈未坚和沈璞却都未曾在军中供职,做个百夫长都是抬举了。
岑静时握紧了双手,面色忧虑,“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岑静昭沉吟片刻,道:“推他们一把!告御状都磨磨蹭蹭,活该他们一事无成!派人追杀他们,实在不行就杀一两个,给他们些颜色瞧瞧!援军整军至多不过五日,五日之内我要见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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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还是不知道为好,总之一切都和姐姐无关。”
<div class="contentadv"> 见岑静昭神色坚定,岑静时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便只得赞同地点了点头,但还忍不住嘱咐:“我不问,你总有你的道理,但你自己要小心,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沈璞带着一身酒气从宴席上回来,这已经是为他送别的第四场宴席了。他脚步虚浮,被随侍搀扶着回到自己的院中。
岑静时听说凡越被救下,且罗盖因此被俘,再也待不住了,说什么都要去济州,而瑞国公府必定不会轻易放人,更不会派人护送。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要应对的就不仅仅是越军了,还有岑静昭。
徐十五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恍惚间又回到了三年前。
越军的攻势比他预想的还要猛烈,为避免百姓造成无谓的伤亡,他已经命人将那些百姓暂时迁走。
如果越国举全国之力投入战事,仅靠南疆军是无法抵挡的,而朝中局势诡谲,他不能保证自己的急报一定会被皇帝看见,也不能保证皇帝会派兵驰援。
岑静时一愣,“什么路?我们现在走得不就是之前的官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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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坚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笑着笑着,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岑静昭明明才十六岁,原本就应该是嬉笑怒骂、肆意放荡的年纪,但她却从未有一日真正痛快地活过。
岑静时透过窗子向外看,良久过后,她放下帘子轻声叹息,“外面好像还是三年前的样子,这三年就像做梦一样……”
队伍浩浩汤汤,不只有援军,还有户部拨发的军备物资。
一件好事却交给坏人去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军队南行,逐渐远离仕焦,官道两旁终于看不到百姓,行进的速度这才快起来。
岑静昭默默将信收好,看来此番南下,想浑水摸鱼的不止她一个。
迷醉的酒意顷刻间退去,沈璞看着椅子上正襟危坐的人,压抑着被吓之后的气恼。
谁知,沈璞却饶有兴致地问:“哦?她还真不一般!姑母可还说什么了?”
孙不思一脸为难,“娘子,您吩咐我们不能露面,我们只能暗中保护,却不能替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们赶路啊!我们跟得焦急,却没办法像抽骡马一样赶着他们走。”
天朗气清,旌旗飘扬,仕焦南城门大开,百姓夹道欢送驰援南疆的将士。
闻言,沈璞彻底清醒过来,“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沈璞的腿刚迈进房门,便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好在随侍及时扶住了他。
“父亲,您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
岑静时被岑静昭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吓到了,一个劲儿点头却不敢出声,生怕扰乱她的思绪。
“四公子?文平吗?”岑静时一脸疑问,“他怎么突然来送信了?”
须臾,他下了决心,“明早我便进宫,求皇帝准你提早启程。你不能和齐善县主一起走,她太危险了!”
不知越军为何突然大举进犯,简直像是豁出了身家性命,徐十五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越军从未有过如此情态,事出反常必有妖,越国已然从不断试探摩擦,到了以战养战的阶段。
岑静昭对着初喜颔首,初喜立刻打开车门,将信交给娘子。
“娘子,四公子命人送来的信。”
岑静昭拆开信一幕时刻,只是一瞬的工夫,她便明白了岑文平为何急着送信了。
只是这些话岑静昭不好明说,便只能耐着性子劝,并提议写信给外祖母,让她老人家派人将凡越送回仕焦。小丫头遭了大罪,想来一定思念母亲了。
岑静昭和岑静时共乘一辆马车,跟在队伍前中部,与队伍前面的沈璞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我是想让姐姐找借口留在驿馆,我独自上路。”
岑静时的话戛然而止,只见岑静昭右手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马车里顿时陷入可怕的宁静。
“胡闹!”沈未坚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姑母刚刚传来消息,皇帝已经同意齐善县主兴办学宫了,如今她是正三品学宫祭酒,你莫要再提此事了!”
孙不思被岑静昭冷漠无情的话吓得一时无言,原本想劝慰的话也都堵在了喉间,最后他只是抱拳应声,迅速离开了。
她不能独自上路,只能求助于岑静昭,她知道外祖母私下里给了幺妹不少人手。
岑静昭沉声吩咐,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别收拾了!轻装简行,什么都别收拾了,你先住下,让我想想,我得想想……”
沈璞一愣,旋即冷笑起来,“父亲玩笑了,儿子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
“长姐,马上回岑家收拾细软,暂住在我这里,我们随时南下。”
皇帝增兵四万到南疆的消息很快传开,岑静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中劝解来访的岑静时。
“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沈未坚狠狠剜了沈璞一眼,怒道:“还没建功立业就先醉生梦死,侯府早晚败在你手里!”
“物资数量不对?什么物资?难道……”
只是如今再看,星河陷入无尽的黑夜,只有几盏孤灯坚强地与之对抗。
沈璞大小起来,“父亲,齐善县主比为我沈家妇,她所有的势力也必将为沈家所用。父亲,您就等着儿子从南疆回来之后迎娶新妇吧!”
“你懂什么?近来秋闱舞弊案沸沸扬扬,百姓怨声载道,皇帝这是通过学宫平息众怒呢!李泓商虽贪,却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你以为他为何突然马失前蹄?你可太有眼光了!看上了这么一个搅弄风云的蛇蝎妇人!”
岑静昭沉默不语,岑静时是个急脾气,索性自己把信抢过来自己看,但她却看得一头雾水。
沈璞心中不耐烦,但面上还是尽量顺从,他走到沈未坚面前,微微弓身,表示自己虚心听训。沈未坚的怒火顿时消了不少,但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艳俗浓郁的脂粉气。
岑静昭亦是为难,如今情势复杂,她手下的人都有要务在身,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送人南下。
岑静昭也掀开帘子,看着外面步伐整齐、银甲光亮的士兵,突然说:“姐姐,要不要重新走一遍三年前的路?”
岑静昭点头,低声道:“是。我要做的事有风险,不想把姐姐牵扯进来。姐姐在驿馆待上几日,事成之后,我会派人接你。”
沈未坚一吹胡子,“皇帝命她去南疆和越国和谈,要与你同行。旨意明日就会下。”
岑静昭偷偷命人毁掉越国堤坝,造成水患,这件事如果被知晓,她一定会被扣上挑起两国争端的帽子,第一个被拿来祭旗。
虽然所有人都清楚,两国之间早晚都有一战,不是某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找一个出气口去宣泄自己的情绪。
他虽不赞同岑静昭的做法,却也不能看着她成为千古罪人,他没有无双智计,不知道应该怎么隐藏她,他只能用自己的笨方法去解决——
既然担心会留下证据,那就索性将所有事物都毁了,等攻下越国城池,将所有的堤坝都炸得粉碎,让人查无可查,便可以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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