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赵友还想替狄太医美言几句,昨日便是他全力为沈太妃诊治。
自从丛太医年迈辞官之后,狄太医便成了太医署的新贵,他医术精湛,又年轻果敢,宫里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
赵友幼时跟着皇帝没少吃苦,那时,其他亲王的儿子时常合起伙来欺负皇帝,赵友为他担下了不少欺凌,因此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或许是医者仁心,也或许是为了示好,狄太医私下里为赵友诊治了多次,赵友亦投桃报李,不介意在皇帝面前为其美颜几句。
只是还不等他由沈太妃引到狄太医,皇帝却突然问起了岑静昭。
赵友不敢耽搁,立刻回道:“暗卫传来消息,齐善县主又去了静慈寺,天刚亮就启程了。”
闻言,皇帝不禁陷入沉思,岑静昭近来时常出入静慈寺,莫非真的是得悟佛法了?
他的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案上的奏章,沉吟半晌,他突然问:“岳总管呢?还在仪霞宫吗?”
赵友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起岳耀祖,这段时间皇帝的眼线着重盯着岑静昭,赵友便放松了对岳耀祖的监视。
见赵友语塞,皇帝面色阴沉,“即刻去查!再有一次,你这内侍总管也不必做了!”
赵友连连告罪,忙惨白着脸色去询问岳耀祖的消息。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赵友急着回来回话,“启禀陛下,岳总管昨日便出了宫,去了敬王府,说是要整理一些元懿皇后的旧物。至今还未回来。”
先帝驾崩前,将元懿皇后留下的东西都交由岳耀祖保管,眼下临近元懿皇后生辰,岳耀祖此举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敬王府的地契被先帝赠与了岑静昭,除了元懿皇后生前居住的晴芳院,整个敬王府都属于岑静昭。
所以,准确的说,岳耀祖是去了岑静昭的地方。
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他虽有怀疑,但岑静昭和岳耀祖都生的七窍玲珑心,做事滴水不漏,他也只能怀疑罢了。
见皇帝面色不虞,赵友试着提议,“陛下,需要暗卫潜入敬王府查看一番吗?”
皇帝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朕幼时也常去敬王府,明面上是查不出什么的,继续盯着他们,静观其变。”
———
时辰尚早,城中纨绔尚未开始宴乐,余音阁里冷冷清清,只有楼上的雅间里有一桌客人。
雅间分内外两层,内间门窗紧闭,琴师只能在外间抚琴娱兴。不过掌柜特意嘱咐过,这里面的客人要小心伺候,因此琴师即便被一人丢在了外间,也不敢有一丝怨言。
外间琴声悠扬,听不清内间的谈话,更远处的人便更听不清楚了。
“没想到这大名鼎鼎的余音阁,也是岳总管的手笔。”岑静昭坐在岳耀祖对面,亲自为他斟茶,“不过我更好奇,静慈寺的那条密道是何时建的?”
清晨,岑静昭乘马车到达静慈寺,按照约定等待岳耀祖,却被一位僧人带进了一条密道。
密道阴冷狭长,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才得见天日,没想到竟然已经回到了城里,她和初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乔装的僧人带到了余音阁。
“都是先帝的手笔,静慈寺的修建,先帝也是出了力的。其中波折,便不同岑娘子详述了。”岳耀祖喝了口茶,“岑娘子的时间有限,稍后还要返回静慈寺,便开门见山吧!”
岑静昭端起茶盏,“首先,多谢岳总管出手相助。不过不知沈太妃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她暂时死不了,只是要吃一阵子苦头。”岳耀祖突然笑起来,“不过我以为你想毒死她一了百了,没想到你还是手下留情了。”
岑静昭摇头苦笑,“沈太妃的死活我并不在意,我是担心她突然暴毙,岳总管会惹上麻烦。毕竟这世上所有的毒都必然有迹可寻,为了她而搭上岳总管,我岂不是亏大了?”
对于岑静昭的恭维,岳耀祖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当不得岑娘子的恭维,你怕是担心打草惊蛇惊动了沈家吧?你可是想好如何对付沈家了?”
“还需要翔实的证据,我从家妹口中得知了一些事,待我仔细求证一番,或许会有收获。”岑静昭虽然恨不得马上就将沈家拉下马,但现在却有更紧迫的事要去做。
她又问:“不知岳总管可有我长姐女儿的消息了?”
岳耀祖摆了摆手,“没有,先帝虽然留下了一些人手,但南疆鞭长莫及,如果连大长公主殿下都没有办法,恐怕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有办法了。”
岑静昭皱眉点头,却不是因为因为意料之中的坏消息,她早已知晓凡越在卓仁手中,方才所问只是为了确定没有人能够查到凡越的下落。
她要救凡越,但这个方法越少人知道越好,因为这个方法或许会让人万劫不复,少一个人知道,她便少一分暴露自己的风险。
“接下来我要回南疆,凡越的事得有个说法,仕焦这边的事便多仰仗岳总管了。”
岳耀祖早便猜想她要离开,也不多劝,反而替她思虑,“不如带着欧阳墨,他之前护送过你去西疆,让他跟着你去南疆,你也有个照应。”
“不了,欧阳大哥自先帝故去便再未露面,想来是身负要务,我的事怎敢劳烦他?”
欧阳墨虽然得用,但终究不是自己人,岑静昭是不会把不能完全信任的人放在身边的。
———
关于瑞国公府的笑话,大家只是笑了几日,便又开始陷在自己的琐事之中,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岑静如听从岑静昭的话,努力扮演好一个受害者,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闭嘴少吃,几天下来倒确实轻减了不少,原本娇嫩可爱的鹅蛋脸,脸颊已经凹陷下去了,虽然没了少女的可人,却多了几分女人的风情。
这日,她听从典眉的建议,到湖上泛舟散心。微风阵阵,小舟很快划到了湖中的亭子。
<div class="contentadv"> 这亭子是岸上的酒楼花了大价钱修建的,四面环水,只能通过船只通行,文人墨客为求风雅,时常在此相聚,难得今日无人,岑静如便包下了这个亭子。
酒楼准备好的饭食已经摆在了亭中,岑静如坐下喝茶,典眉忙布菜伺候。然而,岑静昭只吃了几口,就见一艘小舟向亭子驶来,眼看着就要过来了。
岑静如放下筷子,看向典眉,“这是怎么回事?”
酒楼为了噱头,也为了宾客的宁静,这亭子一膳只接待一桌客人,岑静如已经在了,酒楼这是出尔反尔了?
不等她问清楚,只见典眉支支吾吾,她心中便有了猜想,而这一猜想很快便在看到船上的人的那一刻得到了证实。
沈璞一袭红衣,翩然走上了亭子。一瞬间,岑静如几乎有种时空错乱之感,仿佛她从未逃出过这场骗局,沈璞依旧是她的郎君,穿着喜服来接她。
“四娘为何这么看着我?这才几日,难道不认得我了?”
沈璞眼波流转,一身红衣衬得他热烈而夺目,始终保持微笑。
“你……你为何来此?”
在听到婚礼取消的时候,瑞国公府里的宾客几乎在同时时刻准备离去,毕竟这种时候走得慢了,就像是在看笑话。
虽然平日里各家都在看彼此的笑话,但心照不宣的是,笑话只能在背后偷看,绝不能在彼此面前提及,这便是贵人们虚假的体面。
一时间,府门外聚集了不少宾客,岑家的每一房人都有自己的客人需要招待,没人注意到三房这边的动静。
岑静昭离开后,舒明之不由分说地将岑静曦拉到了一旁。
“今日你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明日我进宫替你探听一番,你不要担心。”
舒明之越说越靠近岑静曦,岑静曦连连后退,眼中充满戒备。
“不麻烦舒公子,兄长自会为家事思虑周全。”岑静曦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轻声道:“舒公子慢走,恕不远送。”
舒明之有些急了,声音提高了些,“静曦,我知过去有负于你,但当初我并不了解你,所以才会……”
舒明之自觉理亏,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能一个劲儿同岑静曦表决心。
“从前是我不对,如今我调任回仕焦,可以时常陪你,我们有更多机会相互了解,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他道声音隐约传到周围人的耳朵里,好奇的目光马上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岑静曦原本还勉强维持着的笑容霎时凝固。
“舒公子想让我如何?该为了你愿意了解我而感恩戴德?”她声音冰冷,直视着舒明之,“因为你不了解我,你就一句话不说,跑去了西疆,而又因为你了解了我,就想破镜重圆。可是如果你从不了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背弃婚约吗?”
这些话憋在她心中多时,就像不停蓄水的堤坝,一旦开闸,便收不住了。她虽然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量,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娶不了解的女子,就不该答应家中安排的亲事。答应了又反悔算什么男子汉?多亏我家中长辈开明,从未因此责难于我,还让我出门开阔眼界。可若换成另一个人,你知道她会遭受多大的非议?这些你都没有想过,或许你想过,只是这对你来说不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终于渐渐恢复平静,“舒公子,我说这些不是想翻旧账为难你,只是想告诉你,你我缘分已尽,不必再纠缠于前尘往事。你是我兄长的同窗,日后相见,我会以兄长的礼节相待,至于其它的,是不可能了。”
紧接着,不等舒明之有所反应,岑静曦已经转身提着裙摆回了府里。
等舒明之终于从震惊和悔恨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她远走的决绝的背影。
其实岑静曦说得对,他没有担当,也不讲信义。
当初他不敢违背家中长辈意愿,任由他们选择了家世高贵的瑞国公府二娘子作为自己的妻子,又在瑞国公府老国公病逝之后,顺从父母意愿,搁置了这门亲事。
其实,他当初选择去西疆赴任,不是为了躲避岑静曦,而是不想父母再给他寻其它亲事,可是他却无从辩解,这件事本就是他做错了。
可是造化弄人,他没想到会在西疆再次遇到岑静曦。
和传闻中娴静无趣的岑二娘完全不同,再次遇到岑静曦,她正在和自家铺面的掌柜查账巡铺,她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言之有物,就连老滑头模样的掌柜都不敢随意糊弄她。
他作为当地刚刚上任的县令,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就连吃饭都恨不得一下子吞下一个碗,而那一日,他却在那铺面外站了许久,舍不得离开。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了,只知道那一刻复杂的心绪之间,有一种一定是懊悔。
后来,两人因为公事又有过几次接触,岑静曦公事公办、大方得体,从不提及两人之间的旧事,他却愈发难以自控地时常想起她。
那个时候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因为傲慢和无知,错过了怎样的人。
他从未了解过岑静曦,也没想过去了解,如果当初他对她多几分在意,便不会轻易退亲,让她陷在流言蜚语之中。
舒明之就保持着回望那抹倩影的姿势,在瑞国公府的府门前长久地站着。碍于他的身份,府上的小厮只能任由他像个风景一样,被旁人观瞻议论。
直到人群渐渐散尽,舒明之猛地双手相击打,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他抬脚又迈进了岑家的大门。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既然是他做错了,认罚便是。无论如何,他要先为自己做过的事道歉。解决了过去的事,他才有可能和岑静曦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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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亥时,往日到了这个时候,瑞国公府已经一片安宁,主子们差不多已经安寝,但今天各院却都还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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