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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交易

        虽然大长公主不讲究什么规矩,但岑静昭还是每日在灵堂敬香磕头,回了院子就抄经,第二日再将其摆在祭台之上。

        如此往复,并不觉累,反正这些事钱老夫人也经常要她做。

        十日之后,岑静时终于到了。

        见到长姐,岑静昭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面色红润,便知她路上无碍,如此总算能放下心了。

        “长姐路上可还无恙?”

        岑静时撇撇嘴,“你不是都看到了?能有什么恙?”

        岑静时甩着进了院子,径自去了东厢房,一看便知她对这里极为熟悉。

        岑静昭记起,母亲还未生她之前,每年都会带着长姐回来住上一两个月。那时母女二人的日子,一定很舒心吧?

        “见过娘子。”同穗走到岑静昭面前行礼,“娘子路上吃苦了吧?脸都瘦了。”

        “你照顾长姐也辛苦了。”岑静昭笑着把人拉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又问:“护送你们来的禁军呢?他们去了哪里?”

        “说是去同徐将军汇合,不过不知在何处汇合。”

        乍然提起徐十五,岑静昭想起似乎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见到那人了,不知他在做什么。

        不过,或许他能帮她查清楚这府里的秘密。

        “同穗,你好好休息。”岑静昭好像迷路的人终于找到方向,眼中都亮着碎光,“初喜,随我出去一趟。”

        ———

        济州刺史府里,胡刺史气得吹胡子瞪眼,换个身子不好的,估计能马上背过气去。而始作俑者徐十五,却老神在在地斜倚着身子品茶。

        当然,他并品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故意做势唬人罢了。

        “徐将军,我知道你有陛下的手谕,但这事我不能同意!徐将军年少英才,可眼下南疆情势复杂,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会出大乱的!”

        胡刺史软硬兼施,奈何徐十五软硬不吃。

        “流民成患,与其围剿严惩,不如收编为军。既解决了生计问题,又能扩充军队。有何不可?”

        “笑话!”这回胡刺史是真的急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且不说他们符不符合军队的擢选标准,贸然扩军那可是谋逆死罪!”

        见这老东西油盐不进,徐十五也来了怒气。

        “陛下许我事急从权,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陛下只说事急从权,可没说要扩军!而且还是选流民扩军!除非明发上谕言明此事,否则徐将军休想从济州借调一兵一卒!”

        半炷香之后,徐十五气呼呼地走出刺史府,他手里紧紧攥着佩剑,很难不让人怀疑,此刻他心里想的是如何血洗刺史府。

        “徐将军。”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徐十五背后响起,他立刻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遂连忙回过身,果然是岑静昭。

        她戴着帷帽,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煞气尽数散去,眼中扬起笑意。

        不远处,刺史府的门吏看得瞠目结舌,明明这小将军方才还一副要砍人全家的样子,怎么才一个转身就变得和颜悦色了?

        ———

        茶肆雅间,初喜守在门外,岑静昭和徐十五在里面相对而坐。

        徐十五心里无端有些高兴,但嘴上还是故意带着刺,“我说你们这些讲究人怎么都喜欢喝茶?不喝茶就不能谈事吗?”

        岑静昭不理会这种幼稚的挑衅,自顾自泡茶,每个动作都不疾不徐、恰到好处,除了“赏心悦目”,徐十五贫乏的脑子想不出更贴切的词了。

        须臾,岑静昭倒了盏茶给他,这才缓缓开口。

        “不是喜欢喝茶,而是借着煮茶的片刻,给自己思考的时间,这样才不容易在谈判中落了下风。比如将军贸然去刺史府,想必是碰了钉子。”

        徐十五嘴角一抽,冷哼一声,“岑三娘子倒真是聪明。”

        “徐将军过誉,您喜形于色,方才路上的人只要没有眼疾,都能看出来。”

        “你……”

        从小到大,徐十五从未有一刻如此后悔没有好好读书,否则也不至于每次都被岑静昭嘲讽得没有还口之力。

        “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讽刺我?”

        “不敢,徐将军是从八品……上……”岑静昭突然想到钟楼上的那晚,不禁弯起眉眼,“我是有事相求于将军。”

        “哦?”徐十五坐正了身体,竭力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什么事?”

        岑静昭用布巾擦干手,敛去短暂停驻的笑意,言简意赅地同徐十五说明了大长公主府的异常。

        徐十五听完同样十分震惊,“你是怀疑肃嘉大长公主?”

        岑静昭轻轻摇头。

        “那倒不至于,但我猜想外祖父的死一定另有隐情,而外祖母想必是知晓的。眼下我孤身在外祖母府上,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只能求助于将军。”

        徐十五被这最后一句说得心中暖烘烘的,但好在他还有一点理智。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万一最后证明是你多虑了,我耽搁时日完不成陛下交代的差事是小,数千流民由灾变患,那就是动乱一方的大事。”

        虽然被拒绝了,但岑静昭并不生气,她知道他说得句句在理。可她岑静昭岂是轻言放弃之人?

        她眉目低垂,心中开始盘算。

        沉默片刻,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抬眼看着徐十五,正色道:“我们做笔交易。我帮你平流民之乱,你帮我查明外祖父的死因。”

        “你在说什么?”徐十五瞪大双眼,“你知道平乱是什么意思吗?搞不好是要送命的!”

        他热血上涌,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少顷,他收起厉色,退了一步。

        “这样吧,我先去平乱,之后再帮你调查刘刺史的事,你就在大长公主府好生待着,什么都不要做,等我帮你。”

        岑静昭的眼眶突然有些发酸,在她的记忆里,还从未有人对她说你什么都不必做,等我帮你。

        她压住心中酸涩,摇了摇头。

        “不,你现在只有二十名禁军可用,平乱不能用强,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智取。”

        最后,依旧还是徐十五让了步,同意了岑静昭的建议。

        岑静昭带着初喜回了大长公主府。徐十五独自坐在雅间,喝光了已经凉透的茶汤。

        他咂了咂嘴,突然后知后觉,自己怎么又被岑静昭牵着鼻子走了?

        ———

        前段时日,瑞国公一直卧病在床,皇帝施恩,派了好几位太医精心诊治,近日终于能够上朝了,钱老夫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晚辈们来请安总算能看到个笑脸。

        对此,全府上下都是满意的。

        芝兰院正堂里,那个恨不得被人供起来的郡主,以及她两个不省心的女儿都不在,其他人都是恭恭敬敬的,老夫人心里舒坦极了。

        她那双些许浑浊的眼睛扫到站在三夫人身后的二孙女,不禁浮现出笑意。

        “曦儿,来祖母这坐。”

        老夫人招了招手,岑静曦立刻过来,坐在老夫人身侧的月牙凳上。

        在王姨娘身后站着的岑静如看得一阵眼热,她和姐姐们在一起,祖母从来都看不见她。

        岑静曦素来恭顺,一坐到祖母身边就为她捶腿揉膝,哄得老人家眉开眼笑。

        “别累坏了你这双小手。”老夫人宠溺地拍了拍岑静曦细嫩的小手,又看向二夫人,“老二媳妇,这几日你将府里好好规置一番,下个月舒家就该来人了,咱们不能失礼。”

        二夫人应声称是,老夫人身侧的岑静曦则登时羞红了脸。

        看着孙女娇俏的样子,老夫人忍不住打趣。

        “羞什么?女子都是有这一天的。祖母已经打听过了,舒家小子是个好样的。而且有祖母做主,今后定然不会让他欺负你。”

        这回,不仅是岑静如眼热,王姨娘和三夫人林氏也都不是滋味。

        林氏自然是因为她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说不上话,而王姨娘则想得更多。

        宗宥伯舒家虽然爵位比岑家低了不少,但舒家是单传,而岑静曦的父亲排行老三,将来既无法袭爵,又无官职,算起来也不算低嫁。

        更重要的是,听说那舒家小子极有风骨,明明可以做个荫官安稳度日,却偏要自己考出个功名,不仅曾和岑静曦的嫡亲哥哥岑文治是同窗,还在今年一同中举。

        看来老夫人当真对岑静曦的姻缘极为上心,否则那么多高官侯爵,随便选一个都能成为岑家的臂膀。

        只可惜这份偏爱求而不得,别说她的女儿得不到,就连长房的两个孙女都得不到。

        想到那晚岑静如的话,王姨娘原本的那点犹豫都被压下了,她必须为女儿和自己搏一搏!

        王姨娘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但笑意满满的双眼很好地掩饰了她的野心。

        “二姑娘的福气自然是顶好的,这好事刚刚定下,太老爷的身子马上就好了。”

        老夫人听得受用,她最喜欢的孙女被怎么夸都不过分,于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岑静曦袖袍下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谁都知道祖父病愈是太医的功劳,再往深里说,那是皇帝的恩赐,和她一个小辈有什么关系?这是让她和皇帝抢功吗?

        更何况,福祸之说皆为虚妄,若说现下祖父病愈是缘于她的福气,那么将来祖父若有何闪失,那是不是缘于她的晦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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