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应六等三人也陆续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也印证了此前三人的猜测,此时奂城内外,全是婆娑暗城的人,别说城里的客栈脚店,便是连个狗窝这种犄角旮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细细搜过了。
更重要的是,奂城连接蔺南城的那处峡谷上,也已经设了伏兵。
裴二揉着太阳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我在想,是不是今日夜里找不到人,明日他们便会滥杀无辜。”
谢老大夫和应六闻言,齐齐色变,却没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婆娑暗城会干出来的事情,倒是玄音,毕竟年轻,也不是打小儿在西南长大的,却是一声闷喝:“他们敢?这是大云朝,还有没有王法?”
米玉颜吸了口气,看了玄音一眼:“他们若不敢,师兄以为,君仙山何故要派你师傅和师伯二位坐镇西南万寿观?今日夜里,掌教真人又何故让你同我走这一遭?”
玄音环视几人,皆是一脸沉郁之色,便知自己刚才那些话,过于孩子气了,这是西南啊,匪帮林立的西南,山匪可以堂而皇之收过路费的西南!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我现在立即出城,把此间情形送信告知掌教真人?”玄音直接站了起来。
谢老大夫见米玉颜已经垂首坐在桌前,手上握着茶盏仿佛已经老僧入定,便拦了玄音,先是摇了摇头,又抬了抬下巴,示意玄音看向米玉颜,不可自作主张。
应六和裴二倒是已经熟悉了自家姑娘的做派,但凡如此这般状态,必定是心下正有所盘算。
一时间,屋内倒是静了下来,米玉颜心里却是把今日之事,仔仔细细,从前到后串联了一遍。
赵二屋里那些人,是龙骑卫不会有假,照着这个思路,如今这一场事,更像是一个局,那设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龙骑卫,也就说明,龙骑卫至少在水匪这个环节就开始在控制整个局势的走向。
虽说领的兵不同,各自的职责也不同,但是如果把自己当成龙骑卫,站在龙骑卫首领的角度来看,如果只是为了揭盖子,让朝廷发兵西南剿匪,那不如直接从东边把罗二带出西南,直接握到朝廷手里,又何必把他送回蔺南,再借郁县尊之手报送朝廷?毕竟混战之中,有个把漏网之鱼也不是什么值得怀疑的事。
可龙骑卫偏偏还要把罗二送回蔺南,和他的主子凑到一起,如果是个普通人,或是个寻常官员,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可那是龙骑卫啊!况且朝廷在西南如此局面之下,派来的龙骑卫必定不是等闲,那他要做什么?
米玉颜突然眯了眯眼,不觉露出一丝笑容,甚至暗自点头,这是要搅浑水的一步好棋啊,起码看眼前态势,婆娑暗城出动了三堂人马,或者还有被婆娑暗城召来的山匪,蔺南城的魑魅魍魉也直接炸了出来,至于奂城,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能借此机会,把这些势力打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婆娑暗城……
想到这处,米玉颜似乎瞬间明白了,今日这局,一箭好几雕,最大的那个靶子,应该便是已经内防空虚的婆娑暗城了。
如果婆娑暗城是盂南王的一只臂膀,今日之后,只怕便是真的要痛上一痛了!
心念如闪电,米玉颜在想,如若换做自己是要和西南作战的统帅,势必也要先行这一招,因为没有人比统军之将更明白,在战场上,像婆娑暗城这样的暗箭有多么难防,打掉婆娑暗城,起码这些匪寨之间形成的平衡壁垒就会被暂时打破,彼此之间再也难以统一协作……
想到此处,米玉颜心中不禁泛起一个念头,或许,自己可以再给他们送份更大的礼,毕竟,龙骑卫和别的朝廷机构不同,是有着微服私巡监察百官的职责!尤其今日之局面,入西南这位龙骑卫,应该品级不低,这么一份大礼,便是由暗转明,也没什么损失吧,更何况,这样能更快帮着朝廷调兵西南!
既然乱了,不如就干脆更乱一点吧!不过怎么总觉得有什么疏忽之处呢?米玉颜皱了皱眉,又重新想了想今夜之事,片刻之后,米玉颜才抬头问了谢老大夫:“您觉得,那位余三爷和赵二爷,是真的旧识吗?”
谢老大夫怔了怔,一时真没想到,米玉颜怎会突然有此一问,随即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为何有此一问?”
应六却有些讶然问道:“哪位余三爷?是那一位吗?”
米玉颜看着应六和裴二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现下,这是最不能确定的一环,这个余三真实的身份和目的,我实在还猜不透。”
“盂南王府有个幕僚,极得盂南王信重,姓余,是蜀北余家人,行一,这位余三,是他的堂弟,这一两年,余家外头的事,都是他在支应。这样的人,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凑巧钻进这摊浑水之中。”谢老大夫轻声说道。
屋内四人此时呼吸皆是一滞,只不过玄音和米玉颜裴二应六三人的想法却是完全不同,玄音想的是盂南王府果然伸了手。
而米玉颜三人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都知道,余三和谭八关系不睦,跟蔺南城那位胡员外,更是还有没算清的旧账,这便说明,盂南王府治下,其实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而这位余三今日出现,倒也说得通,在这样的时候,冲胡员外伸一脚,虽然是落井下石又如何?便是盂南王府真的怪罪下来,他也师出有名。
米玉颜眯了眯眼,想起那日谭八和余三的对话,又看向谢老大夫问道:“老大夫可知蔺南城那位胡员外,和盂南王府有什么渊源?”
谢老大夫有些意外米玉颜突然问起这个,却也是照实答道:“胡员外有个女儿,是盂南王府的侍妾,生了个儿子。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那个女儿是胡员外养在盂南的外室生的。”
米玉颜耸了耸眉,看向应六和裴二,三人很有默契,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这样倒是都能说通了,至少印证了那晚余三和谭八的对话。
至于这位余三爷,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又是不是知道那位赵二爷的真实身份,虽然尚且存疑,但是有龙骑卫在,余三便是要做什么,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若是……若是今夜做点事,不但能再次把水搅浑,兴许还能起到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更能先一步打破婆娑暗城的布局。
“既然如此,那便赌上一赌?”米玉颜看向应六和裴二,似在征询,又似是决定,只有裴二和应六心里清楚,他们姑娘这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当即没有犹豫齐齐点头。
倒是玄音有些着急了:“你们打的什么哑谜?要赌什么?”
米玉颜看着玄音轻轻摇头:“师兄,你不合适,你手底下招子全是山门的痕迹,一出手就全漏了,今日夜里,你便在谢老大夫这里歇下就是。”
玄音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们要去干什么?我出手都是山门痕迹,你难道跟我不是一个门下学出来的?”
米玉颜轻轻笑了笑:“师兄,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半路上的山门,你打小儿在山门长大,内心仁慈,你那些手段,只适合杀神,不适合杀鬼。不信你问问谢老大夫,我说的可有错。”
谢老大夫虽然不明白这女孩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她还有心情和玄音掰扯这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问题,应该不是无的放矢,当即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山门仁慈,总不忍苍生染血。”
反倒是裴二和应六看着他们姑娘这表情,片刻便反应了过来,她们姑娘这是又发了慈悲之心,像曾经点化他们一样,要点化这位玄音道长了。
“仁慈也分对谁,若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小道必不会心慈手软!”玄音紧咬着牙关道。
米玉颜直直看向玄音,玄音也一般无二看向米玉颜,眼神没有丝毫瑟缩,仿佛他要是先转开视线,便是口不对心。
许久之后,米玉颜才又笑了起来:“师兄既有这样的觉悟,倒也不是不能带上你,但是你要先看,看我怎么出招,你要按我的招式,不能走样儿,如何?”
玄音听说能带上自己,连忙点头:“好,下山之时,师傅就吩咐过,要听师妹安排,师妹尽管放心,你指东我绝不打西便是。”
米玉颜这才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裴二和应六坐到桌边,手指蘸着杯中茶水在桌上画下了奂城外那处峡谷的地形图,嘴上问道:“咱们能用的,可以悄无声息出城的,有多少人?”
应六轻声道:“我这儿有五个,都在城外头,城里的不敢动。”
“城里城外有六个。”裴二紧接着答道。
“我这里倒是有十余人,不过手底下招数都是……”玄音第一次看米玉颜画地形图,有些看不懂,答得最慢。
米玉颜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扎口袋而已,这张图,看清了吧,二哥六哥,你们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攻左边临江的山谷,记住,除你们二人之外,其余人都在外围扎口袋,要快,一个都不能漏,完事把人都丢进江里。”
应六和裴二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裴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姑娘,我们虽说从前掩藏了些功夫,但是这么多人……”
米玉颜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却极其坚定地看向二人:“相信我,这段时日,你们早已脱胎换骨!”
应六和裴二像是瞬间便被点燃一般,应六脸上溢出一丝戾气:“二哥,姑娘既如此说,那便正好,用这些狗东西的命,见证姑娘的一番心血!”
米玉颜见裴二身上同样逐渐弥漫出来的杀意,便知这边已经无须自己操心,便又看向玄音:“师兄,咱们这边,同样,只能你我二人出手,不能叫人看出痕迹。”
玄音看了看应六裴二,又看了看米玉颜,略有些质疑道:“他们俩一组,咱们俩一队,你还不让我动身,这意思就是我还不如他俩?”
米玉颜抿了抿唇,玄音这孩子,真的是什么都好,就是还没长大啊,她有些头疼地看向谢老大夫,谢老大夫看了看眼前四个人,轻笑了起来:“玄音不必妄自菲薄,他们是刀口舔血,从地狱滚过来的,你是山门精心教养的弟子,不过是少了些阅历,经此一战,想必能大有所获!”
要说这位谢老大夫的眼神,那还真不是一般的毒辣,米玉颜想说却不好说的话,被他一语道破,她很是感激地看了过去,谢老大夫却道:“小姑娘不必谢我,若是为山门计,当是我这老头子谢你才对!”
玄音也不是个傻的,当即听出谢老大夫这意思,小师妹这是在替山门历练自己,不由脸红,却还是不甘心,抬了抬下巴问道:“那她呢?师叔祖为何就如此笃信与她?”
谢老大夫此时已经明白米玉颜为何要在此时和玄音计较这些,这大约是催熟的最好方式吧,于是也不怕继续磋磨玄音的锐气:“小姑娘今日叫老夫长了见识,闯龙潭虎穴眼明心亮,混沌之局还能抽丝剥茧,大战在即气定神闲,玄音做到了哪一样?”
说着又摇了摇头:“可惜了,这样的大才却下了山,是山门的损失啊!”
“谢谢老先生抬爱,是我有愧山门教导,不过无论怎样,我定会谨记山门底线,绝不逾矩!”
谢老大夫目光沉沉看向米玉颜,片刻之后才正色道:“山门慈悲有大有小,从来不弃雷霆手段,小丫头无须心结过重,只需一往无前,这西南,不是小慈悲能救得了的!”
米玉颜抬了抬头,却也不再去看直愣愣站在那里的玄音,他此刻心中定然是天人交战,需得自己好好想想,只是微微笑着看向应六和裴二:“老先生又给二位兄长上了一课,无论何时,杀伐之气不可外露才是!”
说着又从怀里摸出根紫樱清风借着灯火点上:“此时天时尚早,可以调息一番,做好准备。老先生今日受累,不妨也和我们一同调息片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嘿嘿,蒹葭回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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