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福根听着米玉颜几句话,便条理分明地把族里往后的事情给定了下来,只觉心口突突地挑,这丫头如今的做派,和她祖母竟是有得一比,不对,简直是比那聂氏强硬多了。
恍惚间,米福根竟像感觉,回到了四十多年前,那时候族里倒没遭什么难,只是一贯的艰难,艰难得大家都觉着,似乎日子从来就是这样,过年能吃上顿饱饭,便是极好的了。
后来聂氏嫁了进来,没人知道当时的族长,也就是米福根的祖父,为何会给米福平迎了这样一门亲。
聂氏是一顶小轿静悄悄抬进米氏族里的,便是婚礼,祖父也以年成不好为由,没有大肆操办,就是给米福平那个小院儿,蒙了几块红布,点了对蜡烛,拜了祠堂和高堂,族里连酒席都没有办。
待得新娘子出现在人前,族人才知道,这女子比米福平,可是明显要大上几岁,还没有亲族,族人开始议论纷纷,族长又严令谁再背后嚼舌根,就去跪祠堂。
这聂氏倒似没事人一般,只管操持和米福平的小日子,大约过了一两年之后,米福平不仅明显像是长大了不少,还逐渐成了器,陆续制出了一些香品,在外头卖得挺好。
再后来,由于米福平源源不断制出新品,米氏一族又有了香根的传言,便在外头流传开来,米家的制香也被大家纷纷效仿。
那个时候,米氏一族还是真正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香农,族长虽然换成了米福根的阿爹,却依旧没有什么起色,便是在蔺南城里开了个铺子,也只是租了个角落里的门脸,连货品都摆不全。
真正强盛起来,应该就是那一年,蔺南连着三年天灾,城里许多香行都开不下去了,一向寡言少语的聂氏在一众族老面前,也是这般,一二三四说了几条,才让族里决定,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以极低的价钱,顶下了米氏商行这间铺子。
然后米福平就用山野之间能采到的一些香材,一样合成了香引,一样做出了花样繁多的制香,虽然耗费了许多的人力,但是米氏一族,却是真正地从蔺南一众香户中脱颖而出,奠定了行业里的地位。
便也是因为如此,才让米氏一族在大灾之后,没有饿死一个人,完好无损地过来了。别说米氏族众,便是旁边许多从米氏得了好处的家族,都感念米福平的恩情。
当然,这里面究竟是谁的功劳,大约也只有米氏族老们才知晓。
大约便是在那个时候,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新品制香问世,蔺南城才真正成了行商之人口中的香都,满大云哪个香行要是没有从蔺南进过香品出售,便只能算个不入流。
不过正因为如此,米福平便偏好外出采香材制香,总想将这些不被人注意的香材做出令人夸赞的新品,大约米怀仁十二三岁上头,米福平便因外出采香,跌落山崖,有去无回。
从那时起,聂氏变得日渐消沉,再过了几年,又发生了一些事,聂氏干脆不愿待在族里,便带着米花娘作伴,一直住在蔺南城里。
米福根看着米玉颜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只觉简直就跟聂氏生前一模一样,可她才多大?聂氏一辈子经历了多少坎坷,才变成那样的古井无波,而她才这么小,竟然……
米玉颜在说话,米福根在发呆,米怀安夫妇和米全米和两兄弟,一会儿看看米玉颜,一会儿看看米福根,尤其担心米福根突然发难,却没想到,米玉颜话音落下许久,米福根才轻轻叹了口气,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就按花娘说的办吧,阿全阿和,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和花娘说几句话。”
米全和米和没有见过这样的米福根,便是米怀安和孟氏心里,也只觉得瘆得慌。
除了米玉颜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米和米全两兄弟加上米怀安和孟氏,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点啥又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米福根就要发难。
到最后,还是米和把脖子一梗:“阿爷,您要发脾气冲我来,便是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可千万别……”
“四哥,你们出去吧,伯祖父只是有话对我说,没事的!”米玉颜冲米和温和一笑。
米全见状,拉了拉米和:“走吧,刚那些香该醒了,咱们去接着弄完。”
待得两兄弟走了出去,孟氏连忙道:“我把这桌子收拾一下,阿爹,你们去小花厅说话吧?”
米福根点了点头,站起身当先往花厅去了,孟氏见花娘不言不语跟在后面,便对米怀安使了个颜色,见他点了点头,才开始闷头收拾桌子去了。
米玉颜见米怀安从炉子上拎了水壶进来,伸手接过,开始烫茶壶茶盏,沏起了茶。
米福根一直看着米玉颜动作而不出声,待得她把茶奉到自己面前,端起来啜了一口,仿佛那些热茶终于让他醒过神来:“花娘,你今日这番安排,是不是不准备在家长待?”
米怀安瞧着自家阿爹开始喝茶,才放下心,也跟着啜了口茶,却听见阿爹这话,一口热水呛在嗓子眼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米玉颜很清楚,这便是最合适的摊牌时机,当即很是坚定地点头:“伯祖父明鉴,花娘阿爹阿娘和弟弟,至今下落不明,花娘如何也无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那你说说,你能做些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可知道往哪里去寻?”米福根此时已经十分冷静,没有咄咄逼人,仿佛就是在问今日中午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米玉颜沉吟片刻才道:“伯祖父,这些对您和族里来说,其实都是不知道比知道好,伯祖父只需知道一样,就是花娘不比阿爹阿娘,绝对是有自保之力的,便是真出了什么事,族里只当我从来没有回来过,已然跟着秦医女去了君仙山便可。”
米怀安终于止住了咳嗽,一听这话,便不干了:“花娘,你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眼下你也已经及笄了,过得两年,总是要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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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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