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持丰在米氏香行用吃饭点菜,点一本菜单的方式,把米氏香行所有的货,连同犄角旮旯里的都问了一遍,米和跟在后头记了长长一串的单子,最后才问到了米氏的招牌制香上。
“小哥,我记得,米氏最好的,便是这几款制香了,不知这些,是否都有现货?”
米和眨了眨眼,心下便有些疑惑,这么一路聊过来,他已然知晓,这人并不是生手,显然对香料制品这一行并不陌生,而且按照他先时说的那些量,一般的商行可不见得吃得下,这样的商家,怎么可能对他们米家的事儿一无所知?
“这位老爷,是小的疏忽了,竟忘了问您贵姓,不知是贵店,是哪家商行?”米和拱手弓腰,十分热情而客气。
黄持丰更是谦虚:“当不得一个贵字,敝姓黄,敝号老店在两浙,恒通号,不知小哥可听说过。”
这么一说,米和瞬间觉得他手里的那长长的单子都不香了,这两年,他看见听见恒通这两个字,都觉得碍眼堵心。
到底在柜上历练了几年,不把情绪写在脸上这点功夫,米和还是有的,当即便弓腰道:“恒通号大名,如雷贯耳,怎么可能没听过,不过素日里来我们这里订货的,都是贵号的罗掌柜,罗掌柜没来吗?”
黄持丰一听,立即便知眼前这小子并不知晓恒通号的东家姓黄,便笑道:“来是来了,不过今日被我派去别处了,我素日便对米氏这样的百年老字号极为景仰,这么在蔺南城香市街转了转,便发现,米氏无论从实力还是规模上,到底是别家都比不上的。”
米和这下听明白了,眼前这位,应当就是那位恒通号的东家,这人来了蔺南城已经好几日了,朱家香行的货都发走了,他却没有走,还日日盯着陈老爷,今日突然上门,因为什么来的,简直都不用脑子想。
“不敢当,黄老爷说笑了,您刚说的这些香,如今依旧还是缺货的,便是到了百花节,只怕也供应不上,还请黄老爷见谅。”米和拒绝得十分客气。
黄持丰看了米和一眼,便知这小子肯定听说了,他们在朱家香行定了货,恐怕心里对罗二前两年催货的那些手段,也是极为恼怒的,如今正好发作在自己这个东家身上。
“小哥儿,我们恒通号,还是最信得过米家的品质和信誉,这几年我们家出货量很大,不若劳烦小哥请掌柜的出来说话如何?”
米和哪里听不出,这意思就是用大宗出货做诱饵,要找能当家作主的米家人出来说话,关键是这人还挺有意思,好像换了个人来,就能抹了他们恒通号从前做的那些事。
虽说没法子按订单交货是他们米家的不是,可是也犯不上把人往绝路上逼啊,就差没有撺掇着那些买主直接把他们香行给拆了,从库房里抢货了。
米和都能想象到,只怕请了大伯父出来,要是提起这件事,这位黄家东主就是一推二六五,然后轻描淡写来一句下人不懂事,然后这事儿就了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自己把他赶走,还省了长辈的口舌。
更何况,米和是不想再和这家人做生意了,这样的人,他们米家惹不起。
“黄老爷,家里既是让我在这柜上,这柜上的事便是我能做主的,恒通号生意大,需要的货量更大,我们小门小户山野香农,产量都得看年成,恐怕供不上贵号大货,还请黄老爷去别家看看,这城里制香大家还有许多,能出大货的更多。”
“至于这些香露干花香料什么的,都是个添头,黄老爷不如把这生意一并与别家能出大货的做了,还能省些成本。”
米和说得虽客气,可那种不卑不亢的神态后面就是底气十足,黄持丰心下便有了数,米家只怕是记仇了,倒也不多纠缠,干脆以退为进,便笑了笑道:“黄某原还想着,米氏百年底蕴,没想到……”
黄持丰说着还一脸遗憾摇了摇头:“既如此,黄某这便告辞了,我们应当还会在这蔺南城盘桓一两日,若是有货,小哥不妨到三合居来寻黄某,这便告辞了!”
米和被黄持丰这个语气和表情,气得有点牙痒痒,他根本不吃黄持丰这一套,很是直接道:“我们米家从来也是有货不愁卖,这天下的商行多了,可制香的米氏,也就咱们一家,黄老爷走好!”
黄持丰看了看米和相请送客的手势,尤其是他这话里的意思,底气十足那么明显,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
米和送走了黄持丰,把米进叫到柜上,自己跑去祖父跟前,正见得祖父和伯父两个人一脸愁容,你瞅着我,我瞅着你,交替着叹气。
倒不是米福根和米怀安躲懒不往柜上来,实在是这会儿这父子俩正满脑子官司,不知道桑晚先生怎么会突然要见花娘,还是通过山门相召,两人盘算来盘算去,也没个定数。
米怀安见米和突然跑进来,立即来了精神头儿:“是花娘回来了?”
“没有,哪能这么快,伯父您且宽心,我觉着九妹妹这趟去,应当是有好事,九妹妹那么妥当的人,不会惹出什么祸事的。”米和连忙安慰道。
米怀安愣了愣才点头道:“倒也是,这几日跟做梦一样,兴许是我想多了,你怎的突然进来了?是柜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才刚恒丰号少东家来了,要跟咱家订货,被我给堵了回去,这会儿已经走了。”米和说得简单明了。
米福根一听就不干了:“人家来订货是看得起咱们家,你把人家堵回去干什么?你这小子在柜上这么多年,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米和跺了跺脚,咬着牙道:“阿爷,那是黄家,恒通号黄家,我没拿扫把给他赶出去就不错了,还和他做生意?以为换个什么少东家来,他们家对咱家干的那些事,就能抹了去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说谁?恒通号黄家?”米怀安问道。
米和点了点头:“是啊,黄家少东主,说他们家量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咱家货离了他就卖不出去一样,我就说天下商行多了,我们米家的货,从来就是不够卖,还没有卖不出去的,我连一滴香露都不卖给他!”
“做得好,说得对,咱们以后就是不跟黄家做生意,咱们做不起他家的生意,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还要上衙门举告,仗着那个新来的县令是他们家亲戚,简直太不把人当人了……”
米怀安怎么可能忘记,他被恒通号的人迫得当街下跪求饶,最后还是街坊邻居们拦着,然后央到了桑晚身上,才算是给了点喘息的机会。
米福根到底还没有老糊涂,儿子这么咬牙切齿一说,他也想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从前的老观念和气生财四个字在心里转了一圈,旋即又想起,如今米家也不是从前了,实在没必要巴巴地自甘受辱,不卖就不卖吧,反正也没货卖给别家了,不过,花娘到底啥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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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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