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我:“你知道?”
看她的神情,像是误以为我早知道了鱼中夹字之事,便轻摇了摇头,说:“曹公作诗,皆是在述其心志,王妃既说有壮志之意,那论豪迈壮阔,当属这一首、这一句。”
徐氏错愕之下,随即疾首蹙额,冷声讥讽道:“矫揉造作,自以为是!你就是凭这些小聪明引诱男人么?若非王爷被调派到边疆蛮荒之地,身边尽是不入流的,怎么会被轻易迷了心智!”
我亦随即低声道:“那便是了。”
徐氏杏目圆睁,怒瞪向我:“是又怎么样?就算没有那张油纸卷,就凭他在扬州隐姓埋名养了一年伤,皇上就不会轻恕了,如今又生出这么些事端,削藩夺爵算好的,就怕被你这个贱婢连累的误了性命!”
“丞相大人如何说?”我沉声道。
“你——”徐氏愣怔了下,手颤抖地指着我,“他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还……”
“王妃若无别的吩咐,奴先行告退了。”我扭身推开马车门,朝外喊道,“停车!”
紧跟着马车的兴儿见我要下马车,倏然从马背上掠下,飞快地扶着我的手臂,而后又扶我上了马。
徐氏从马车窗户探出头来。
空荡的街道上,她的声音似能割开肌肤的利刃:“你胆敢如此无礼!一个操贱役的婢子,你还仗着什么势?”
又命随侍侍卫道:“把她给我拦住!本王妃还治不了一个妖孽?”
兴儿上了马,不等侍卫反应,策马扬鞭奔了出去。
因骑得飞快,风吹得我眼睛难受。
原是热风,脸上一阵凉,我伸手一摸,不知何时流了眼泪。
心里却极清楚。
先皇这些皇子,除了大皇子公然叛离,六皇子,也就是意王爷尚在朝中任职以外,其余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流放的流放,监禁的监禁,日子困顿煎熬,惨无天日。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艰涩道:“兴儿,带我回家去。”
偌大的宅子,空无一人。许多盏灯尚未来得及熄,在夜色里像是零星数点的萤火虫。
我想起在承恩寺借宿那晚,他姿态闲适地坐在僧舍中间,与汤寿、常将军和范黎闲叙时,声音大且轻狂。
想起初到草原时,他一身大红骑服,张扬地随着大军骑来骑去。
想起他一把拽开我,任那把长剑刺进自己的身体,血染红了半个身子见我哭还对我笑了笑。
想起做他贴身丫鬟那段时日,他一日日端坐在书案前,神态温润平和,清贵风雅。想起那晚误了给他送大氅,我踏月回房时,他从竹林里缓缓朝我走来,在我跟前站定后,嘴角绽出一丝笑,伸出手时说:“有件东西,一直没来得及还你。”
然后我问他当年在扬州伤得那么重,一个人在那小巷子里不吃不喝怎么熬下来的,他说不舍得死,因为诗题柿叶,供煮藤花,世间那么多趣事呢,更何况还遇见我,我救了他。想起在鼓楼大街,他拿跑江湖老汉的青龙刀一番好舞,赢得了满堂彩。
想起我跟他坐在城外草原的草坡上,他忽然叫我别动,俯身过来,他的脸庞就在我眼前,我跟他从没有那么接近过,他眼神里面也有一大片草浪,我竟看呆了。
想起俺答汗率部伏击我们,俺答汗用刀抵在我脖子上,问他是束手就擒,还是要一刀砍下我的头,冽风吹着他,他扬手扔了剑。
“范兄,见信佳……”他带来的澄心堂纸,是世上最好的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
写起字来果真清亮触目,每一个字都像活了一般。兴儿靠坐在窗边踏上,开着窗边喝酒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我写了很久,比曹英珊让我写过的每一封信都要长:“……哪怕只是担范兄一个虚名,就算是日后做丫鬟服侍,卷云亦是心甘情愿……如今形势,仿若一滩浑水,谁出头都会沾上一身脏,唯有反其道而行之……万不得已的时候,乞请范兄出手援救……义妹林卷云亲笔。”
方搁下笔,兴儿就从榻上跳下走过来,取了火漆封信。
他不识字,见纸上密密麻麻许多小字,疑惑道:“大小姐这写的都是什么?是给谁的?”
我沉默不语,撑着额头看他封了信,才轻声说:“兴儿,你说,意王爷已与我退了亲,我嫁与范将军可好?”
“大小姐是想让范将军替王爷求情?”兴儿道,“可现在谁求情也没用啊,只会让皇帝老儿更忌讳,就算范将军战功再高,也没用啊!”
我摇头道:“求什么情,是让范将军揭发,揭发王爷抢夺爱妾,揭发王爷克扣粮草款项……”
说着,我心中一阵急痛,不耐地急声道:“给你也说不清,你拿这封信速去城门那里,待城门一开立刻出城,务必亲手交与范将军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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