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谦走到院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打骂声。
“老娘都送你过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赵梨花一手叉腰,一手揪着方齐的耳朵,“你不是和你二叔最亲近?你怎么不愿意过去,啊?”
方齐一言不发,捂着被她揪得发青的耳朵,耷拉着脑袋。
“梨花,今天就算了,大不了我明儿给他再送到二弟家去,我们先吃饭吧……”站在一边的方泽诲唯唯诺诺地上前劝说。
“吃饭?我们家哪有多余的口粮?”赵梨花捂着微微显怀的肚子道:“你忘记我现在是两个人了?他吃掉了那一份,你打算让我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喝西北风?”
“我没这个意思……”方泽诲嗫嚅着开口。
“哼!没这个意思就赶紧将他送走!”赵梨花不耐烦地挥着手,似乎是急于摆脱一个垃圾一样。
“还是等明天……”赵梨花一个眼神扫过来,方泽诲就改口道:“现在就送,我现在就送过去!”
他伸手推搡着方齐,“好了,我们快走,一会儿晚了你二叔家该关门了。”
“不劳烦兄长,我来接小齐了。”方泽谦径直走进院子,一把揽过方齐,准备带他离开。
“二叔,我……不走。”方齐定定地站在原地,轻轻躲开方泽谦的手,退回原地。
“嗯?为何?”方泽谦沉着脸问。
“我想……待在自己……的家。”方齐声音哽咽,始终不愿抬头看他。
“你说什么呢?”赵梨花闻言,蹲在他面前,双手掐住他瘦弱单薄的肩膀,低声警告:“你个小兔崽子,好好说话,赶紧跟你二叔回去,这个家没你待的地方!”
警告完方齐,她才缓缓起身,讨好的对方泽谦道:“泽谦,这孩子见你来接他,高兴傻了,你再问他一遍,保准跟你走。”
“方齐!”方泽谦沉声喊着他的名字,“抬起头来!”
方齐置若罔闻,死死低着头。
“我再问你一遍,走不走?”
“二叔,我不走。”方齐又往后退一步,仿佛要表达自己留下来的决心一般,伸手拽住赵梨花的衣摆。
方泽谦听到他的回答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不是不心疼方齐,只是气方齐不懂得心疼自己,只知道一味地承受,不懂得反击。
他不可能永远都在方齐的身边,替他扫清人生的障碍,他也不允许方齐有一辈子都依靠他的念头。
性子太软,磨一磨也是好事。
“撒开!你个兔崽子,拽老娘干什么!”赵梨花一掌拍在他手背上,打落拽住衣摆的手,“诶……泽谦,你别走啊!你等等他!”
赵梨花见方泽谦脚步不停,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她气得反手就甩了一个耳光在方齐脸上,“你长能耐了?敢不听老娘的话!”
方齐被她半拖半拽的拉进里屋,“你给我进来!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砰——”
方齐的脚,在拖拽的过程中狠狠撞在门槛上,他疼得闷哼一声,麻木得任由赵梨花拳打脚踢。
他看着方泽谦离开的方向,认命般地低下头。
只要不连累二叔,被打一顿也算不了什么……
“小齐没跟着回来?”禾茉筷子都摆好了,可是却只看见方泽谦一个人回来,身后并没有跟着方齐这个小尾巴。
“他不愿意回来。”方泽谦脱下披在身上的蓑衣,抖着袖子上的雨珠,一脸无动于衷,“我去叫娘出来吃饭。”
“去吧。”禾茉有些想不通,小齐对方泽谦的仰慕是她刚来的时候就能感受到的,怎么突然就不愿意回来了?
“茉儿,茉儿?”
禾茉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连方母叫她好几次都没听见。
“诶,娘怎么了?”
“是我该问你怎么了才对,叫你几次都没听见,是做饭累着了?”方母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番薯,责怪地对着方泽谦道:“你也不知道帮着些,累着了茉儿怎么办?”
“做这些不花什么力气的,倒是他一直在看火,熏得脸都红了。”禾茉没看出方母揶揄的眼神,急忙替方泽谦辩解。
“算他小子还知道疼人!”方母满意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二人。
郎才女貌,着实般配啊!
“这东西叫什么来着?味道吃起来着实不错,白饭都感觉甜滋滋的。”方母夹起一口番薯饭放进嘴里,入口软糯甘甜,米饭的香混着番薯的甜,口感格外新奇。
“娘,这叫番薯,就是角落堆着的那个。”禾茉指着堂屋角落里放着的番薯,有拿起放在树叶上的烤番薯,掰开递过去,“尝尝这个,这是烤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
方母不是个贪嘴的人,但看见黝黑的外皮下包裹着金灿灿的果肉,拿在手里还温温热热的,冒着丝丝热气,食欲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那我尝尝看。”她咬了一口,和番薯饭的软糯不同,烤番薯的口感外焦里嫩,更加香甜,光是它的香味就能让人多吃几口。
“这个味道也好,你们也吃啊!”方母含着烤番薯,招呼二人也吃。
禾茉就近拿起手边的烤番薯,快速消灭几个,过足了嘴瘾。
初尝试茱萸辣度,还不敢放肆吃,有了番薯垫肚子,她才敢放心地吃加了茱萸的凉拌荠菜。
初入口时茱萸的味道比较重,吃到后面才能体会到荠菜的咸鲜和爽口,有种越吃越上头的感觉。
方母不愿意辜负禾茉的心意,给面子的尝了尝凉拌荠菜,就再也没动过了,专注吃烤番薯。
但出乎禾茉意料的是,方泽谦格外偏爱这道菜,趁着她和方母讲话的时间,他就默默吃掉了一大半。
也许是初次尝试,他的额头、鼻子上辣出了细细碎碎的汗,嘴唇也有些红肿,辣得发出“嘶嘶”声也不愿停下筷子。
禾茉抿嘴偷笑,小声嘀咕:“真是又菜又爱玩……”
用过饭后,方泽谦自觉将碗筷收拾好,提着一桶水就开始洗碗。
禾茉双手环胸,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读书人不是都讲究君子远离庖厨,你不介意吗?”
“君子远离庖厨不是远离这些琐事,而是说要远离厨房中杀生的事情,况且……”方泽谦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眸遮住眼底的晦暗。
我从来都不打算做清高的君子。
“况且什么?”
“况且君子也要在这些小事上不断地锻炼自己的意志,不然如何在日复一日的求学中坚定心智。”方泽谦再抬头时,又重新变成那个儒雅的方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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