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党同伐异
军人向来都喜欢直来直去,搞宣传也是。
二话不说,先把自家所有男丁的头发给剪短。
然后开始讲防疫知识和短发的好处,并要求家人记熟记牢。
然后一群闲着没事儿干的军汉,就主动抱团去集市凑热闹。
一群肌肉坟起,还剃着短发的壮汉走在一起,那气势是相当的慑人。
谁见了都要躲着走。
人家还以为来土匪了,没等他们走到集市上,赶集的百姓就全逃走了,只留凌乱的街道。
就算还有没逃跑的,也没胆子去围观他们搞宣传啊。
得到消息的乡令,战战兢兢的带着差役过来查看情况。
得知是隔壁村的军汉,才松了口气。
询问清楚缘由,心中就开始骂娘。
文官虽然看不起军伍,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面羞辱成群的军士。
只能陪着笑容将他们给劝走。
这下给将士们整不会了。
人跑了,宣传工作怎么办?
上面可是交代的很清楚,搞不好回去要受罚的。
最后这些大聪明一商量,集市上你们跑,那我们就去你们村搞宣传。
这下你们总没地方跑了吧?
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我们每人提着一根棍子护身没问题吧?
当几十号手提壮汉手提棍棒,凶神恶煞的走进村子。
要求所有人到村头集合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有匪徒进村了。
整个村子的人四散而逃,纷纷找地方躲起来。
自然也有人去乡里报官。
可是乡衙门才只是草创,游檄、缉盗人员还没有配备到位。
就乡令手下那几个人,哪能管得了这事儿,只能向县衙求助。
但这需要时间。
见到村民逃走,将士们根本就不着急,就坐在村头等着,不信伱们不回来。
事实确如他们所想,没多久就村民就开始陆续露头。
见这些土匪还没走,而是聚在村头,村民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很快就有村民发现,这些人竟然没有去抢东西。
就有人大着胆子过来询问,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得知是隔壁军户村子过来搞防疫宣传,心里犹如十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但面对这些壮汉,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
村正连忙将大家召集回来听讲,准备敷衍一下将这些贼军汉打发走。
但这些军汉们明显有备而来,不光讲,还时不时的提问。
但凡有人回答不上来,就说明听的不认真,大家继续听。
而且我们辛辛苦苦来给大家做宣传,你们总要管饭吧?
五六十号大肚汉,吃的村子里的百姓心里滴血。
更让他们绷不住的是,这些军汉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
看你们村的男人都不剃头,说明对防疫的认识还不到位,我们改天再来。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五六十号大肚汉吃也能把他们村给吃穷了啊。
这年还过不过了?
纷纷到村正、族老、士绅家里,要求他们想办法。
甚至有些地方的村民直接放话,要么你们想出办法解决,要么你们自己个儿管大肚汉吃饭,要么我们剃头。
村正、族老、士绅们自然不愿意自己管饭。
他们只能去乡里、县里求助。
然而此时的乡令和县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一两个村子这样他们还能想想办法,每个村子都这样,他们也管不来。
只能向上级求助。
但他们的上级却纷纷保持了沉默,被问的急了,就说自己想办法。
县令们也没办法了,只能学上级,对前来求助的人说:
这么点小事,你们自己想办法。
乡令也不傻,有样学样:
不要事事都找上面,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下士绅、族老和村正们傻眼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最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村里的男人都剃了发。
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河南基本上完成了剃发工作。
军汉们这才消停,不过临走的时候,依然留下了一句话:
俺们会时不时的过来检查,哪个村子的男人蓄发了,说明对防疫认识不到位,我们就继续过来讲课。
已经破罐子破摔的乡贤们诅咒发誓,绝不让男人蓄发。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很快就汇报给了上头。
陈景恪听闻此事非常震惊,这些人想造反吗?
就准备出宫去找徐达,让他约束一下下面的人。
只是还不等他动身,就被福清公主给拦住了:
“几十万军卒在地方横行,形同谋反。”
“若是没有上面的命令,他们敢这么做吗?”
陈景恪惊讶的道:“谁这么大胆子,敢下这样的命令?”
福清公主说道:“除了爹爹和大哥,谁敢下这样的命令?”
“不过剃发这样的小事,爹爹才懒得管,是大哥下的令,魏国公执行。”
陈景恪不敢置信的道:“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福清公主叹了口气,解释道:“你想想,哪些人最支持你剃发。”
陈景恪想了一下,道:“军方,此事基本靠军队支持才得以推行。”
福清公主摇摇头,说道:“表面看是军方,实则是勋贵们。”
出勋贵最多的地方,就是军方。
“大明立国之初,有两大派系,淮西勋贵和江浙派。”
“经过胡惟庸的打击,江浙派实力大损,就化整为零融入了江南文官集团。”
“后来胡惟庸造反,重重打击了勋贵的势力。”
“在这件事情里,江南文官集团出了很多力。”
“勋贵们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赵瑁案爆发后,勋贵们本想利用这次机会,打击文官集团。”
“但毛骧的疯狂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同时对勋贵和江南文官出手,双方都损失惨重。”
“经历过此事双方也都消停了,不愿意再为了一点仇怨,闹的两败俱伤。”
陈景恪苦笑不已,没想到私底下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处在皇宫,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果然,除去穿越者带来的超前知识和思想,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福清公主停了一下,给他消化吸收的时间,然后才说道:
“可有些人总是记吃不记打,这次军改和政改,文官又开始作妖。”
“按照计划,文官担任乡令,从军户中选拔青壮充当游檄和缉盗。”
“可是文官集团在认命了乡令之后,迟迟不肯落实后一项政策。”
“在军功审核上,他们也处处设置障碍,军方和勋贵们对此是极为不满的。”
“恰好你在此时提出要剃发。”
“勋贵和军方就顺水推舟,借助此事给文官们一点教训。”
“所以,表面看剃发是你提出并推行的,实则勋贵和军方才是推手。”
说白了就是,你被人家利用了。
陈景恪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他终于知道,在洛阳的时候那些将士为何会如此听的话了。
深吸口气,他问道:
“那殿下为何要参与进来呢?”
以皇太子的身份,直接参与到派系斗争,是很不理智的。
福清公主回道:“大哥在告诉勋贵和军方,他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从而获得他们的支持。”
“而且他确实对文官很不满,如此重要的改革,竟然还要搞内斗拖后腿。”
“你等着看吧,如果文官们还不收手,后面的打击会更重。”
立国之初,掌握军队的勋贵才是国家的基石。
朱标自然要表态拉拢。
难怪他突然给所有人放假一个月,原来是出于这个目的。
只有自己最单纯,以为他是为了帮助宣传剃发。
而且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徐达和徐允恭。
自己将他们作为至交好友,没想到到头来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这是最让他无法接受的。
福清公主一直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自然也看到那一抹痛楚,非常的心疼。
鼓起勇气牵住他的手,安慰道:“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的。”
“而且你还年轻,又要操心那么多事情,才没有留意到这些。”
“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你一定会做的更好的。”
陈景恪抬头看着少女洁白的脸庞,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此漂亮。
强忍着拥抱她的冲动,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谢谢,我没事的。”
躲在拐角处的朱元璋,看到这一幕眼皮子直跳,差点跳出来。
被马皇后及时给拉住拖走了。
老朱不满的道:“你拉我做啥。”
马皇后没好气的道:“你出去做啥?是责备福清不自爱,还是责骂陈景恪调戏福清啊?”
老朱也冷静了下来,哼哼唧唧的道:
“那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马皇后翻了个白眼,转而说道道:
“福清这丫头聪明啊,也懂的藏拙。”
“什么都看在心里,从来不说也不表露出来。”
“若不是关心景恪,恐怕这番话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朱元璋得意的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种。”
然后又恨恨的道:“就是便宜陈景恪那臭小子了。”
马皇后没有理会他的吐槽,而是说道:
“你说景恪会不会想不开啊?”
朱元璋也担忧的道:“还真有可能,等会儿你去开导开导他吧。”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让天德自己去解释吧。”
然后她就叫来一名内侍,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番。
他们两个在宫里闲溜达,不知不觉走到这里。
恰好听到福清在开导陈景恪,就躲在一边偷听起来。
然后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老朱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也并没有真的折回去搞破坏。
俩人的婚事都已经确定了,私下拉拉手也不算什么。
不过这样总归是不好,他当即就做出决定:
“等过了年就将婚事给他们办了,免得年轻人惹出什么事端来。”
马皇后颔首道:“也好,景恪的想法是好的,但有些天真。让福清帮衬着点,我们也能放心。”
——
另一边,被未婚妻抚慰了一番之后,陈景恪心情好转了不少。
中午时分,他准备出宫回家。
马上就要过年,自然是要做一些准备的。
刚走到宫门口,就见一人迎上来道:
“陈伴读,家主请您过府一叙。”
这个人陈景恪认识,徐达的家将。
看到此人,他马上就明白,上午宫里的事情传出去了。
大概率是朱元璋做的。
他倒是想听听,徐达准备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反正两家也是顺路,去一趟也方便。
“前边带路。”
沿途街道上热闹非凡。
毕竟是应天城,这里的百姓还是比较殷实的,节日的气氛也更加浓厚。
搁往日,陈景恪肯定会好好欣赏一番,但今天实在没这个心情。
一路来到魏国公府,在大堂见到了徐达。
他正埋头写对联,徐允恭则为他打下手。
见到他进来,徐允恭脸上一喜,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尴尬。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景恪也没有如往日那般亲切,只是公式化的行了一礼,就站在一旁等着看徐达是个什么章程。
徐达一气将手中的这幅对联写完,将笔放下,挥手让旁边伺候的仆人都退下。
然后才说道:“遭到背叛,心里很难受吧?”
陈景恪坦然的道:“是。”
徐达说道:“难受就对了,难受才会长记性,知道你这一次犯了多少错误吗?”
陈景恪讥讽的道:“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轻信他人。”
徐允恭有些着急,想要解释。
徐达挥手阻止,笑道:“看来你确实很生气……你知道什么是党争吗?”
陈景恪生硬的回道:“不过是党同伐异而已。”
徐达失笑道:“而已?看来你很看不起党争。可你忘了,变法也是党同伐异。”
“朝廷所有的斗争,都可以看做是党同伐异。”
“你进入这个圈子,就离不开党争,就必须正视、学习党同伐异。”
陈景恪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管怎么美化,党同伐异始终贯穿政治活动。
徐达继续说道:“你认为党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大家打嘴仗,通过辩论说服对方,让对方认同自己?”
“还是利用各种手段,彻底压服对方,要么遵从自己,要么毁灭?”
这是九百月票加更。
还欠一章一千二百票更加。
争取这个月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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