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不体贴下属的人。他让人在山神庙的另一边生了火,准备了吃的喝的。
让大家休息休息,吃上一口热乎的。
这个地方何等的安全,甚至连派人看守都不必,因为根本没有人来。
差役捕快们今天整整挖了大半天加半个晚上,都累坏了,也顾不上在方明宴面前保持形象,纷纷坐下开始吃,开始喝。
方明宴自己也有些饿了,也吃了一碗,当然他的和差役们略有不同。
方明宴除了是大人之外,还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形象还是要的,不像众人吃得那般豪爽。
吃完之后大家休息,方明宴也打算打个盹。
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派了人轮流在挖出金子的地方看守。
三人一班。
大概是吃饱喝足了的原因,坐着休息着,众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慢慢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这也就罢了,奇怪的是,三个轮班看守的人,开始他们还走来走去,后来也觉得有些困倦,就在边上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方明宴昨天晚上就一个通宵没睡,虽然武功高强身体强壮,但终究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或者他心里觉得这案子已经破了一半,放松了下来。靠在一块大石头边,不知不觉他也睡着了。
一时间,整个山神庙没有一个清醒的人。
所有人都陷入了这种理所当然,又诡异的睡眠中。
终于,两个黑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一前一后来到了挖出金疙瘩的地方。
这时候,一个黑影轻轻的咳了一声,原本沉睡的捕快,有人睁开了眼,站了起来,眼中一片清明,他竟然是装睡。
他快步走了过去:“大人。”
从林子里走出来的黑影竟然是岳县尉。
“干的不错。”岳县尉说:“真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的钱,竟然被方明宴找了出来。”
捕快笑道:“大人,不一样的,咱们怎么好这么找?”
虽然岳县尉是本地最大的官,但是在京城周边有无数眼睛盯着。这么大规模的找一件东西,挖山神庙,挖村民家,挖土地,那一定会有人注意他在找什么。
可方明宴不一样,方明宴是光明正大的,就是在找什么。
他可以带着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兵分多少路,崛地三尺没有人会怀疑。
岳县尉看着筐子里大半筐的金疙瘩,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带走。”
两个捕快抬起了框子。
黄金那可是沉甸甸的东西,就算两个捕快都是身强力壮,还稍微有两下身手的壮汉,抬的也有些吃力。
但是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担不起一百斤石头的人,如果你给他一百斤黄金,告诉他,搬起来就是你的了,那说不定他还能往上加点分量。
两个捕快手上青筋蹦出,抬着框子就要走,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后面传来悠悠的一声。
“这就走了?岳县尉不和我打个招呼吗?”
哐当一声,两个捕快吓了一大跳,筐子落在地上,里面的金疙瘩滚了一地。
岳县尉蓦然回头,只见方明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完全没有刚睡醒的迷茫。
岳县尉的脸色骤变:“大人,你,你怎么醒了?”
“我怎么醒了不重要。我还想问问,我是怎么睡了的?岳县尉藏的挺深啊,你好歹也是个朝廷官员,虽不说前途无量,总是衣食无忧,怎么会干起来这种勾当?”
方明宴说话中,身后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个人中,有七八个都站了起来。
这七八个都是他从刑狱司带来的人,而那躺着没动的,都是岳县尉手下的捕快,他们是真的睡着了。
”不过你还不算丧心病狂。”方明宴说:“只是在饭里下了迷药,不敢下毒药。”
刑狱司的差役纷纷拔出武器,将三个人围了起来。
三个人手足无措,但是半点想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不是他们不想反抗,也不是他们不想逃跑,实在是实力悬殊太大。
岳县尉咬着牙看着这一幕,长叹一声:“我认栽了。”
方明宴微微一笑:“抓起来。”
这一夜,除了方明宴加了个夜班,其他人都睡了个好觉。没办法,这还不是为了配合领导行动吗?而且姜云心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昨天熬了一夜,今天也不能再熬了。
再熬下去,她肯定会成为刑狱司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累死的员工。
姜云心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起床洗漱走出了院子。
昨天他们每个人分配了任务,方明宴身先士卒,他的任务是引出凶手,而其他四个人的任务是充当烟雾弹。
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人说了真话。
到中间被拆穿以后,有人开始说真话,但是依然有人在搅乱浑水。
但是没关系,浑水才好捞鱼。
众人商议了一下,觉得凶手就在他们之间。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大同村几乎是封闭的,每一个人大家都认识,如果凶手是外乡人混迹在其中,杀人运尸体下毒,很难完全隐藏身形,很难做到没有任何人看见。
如果他有这样的本事,那么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高手,这样的高手不需要做这么复杂的事。
所以整个事情是矛盾的。
如果对方很厉害,那么他不用设置层层设障,可以用最直接了当的方法来完成目的。
可如果对方没有这么厉害,他就不可能做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杀人,下毒,藏身,不露任何线索。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本身就是大同村的一员,所以无论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怀疑,他确实没有这么厉害,但是他拥有一个没有人怀疑的身份。
这个身份刘友他们是不够的,只有岳县尉。
方明宴走到岳县尉身边:“你找这笔钱,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实在找不到了,所以想到了我,打起了我的主意,是吗?”
事到如今,岳县尉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抵赖的了。
这是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故事。
大部分是真的,小部分是假的,而岳县尉正是状纸上的申博本人。
最完美的谎言就是九句真话里加上一句假话,所以状纸上,前因后果都是真的。唯一的谎言是,岳县尉并不想给他见都没见过的祖父母报仇,他只想找到藏起来的钱。
虽然如今他是个县尉,可是县尉一个月又有多少钱,就算是方明宴这样的官职,一年明面上的俸禄也不过几百两罢了。
维持大户人家开支的从来都不是俸禄,而是各种各样其他的收入,岳县尉一个小小的县尉。衣食无忧,可是锦衣玉食,远远的不够。
所以他想要钱,想要一笔可以让他下半辈子潇洒度日的钱。
他知道在大同村里有这一笔钱,可是不知道在哪里。和刘友等四家多次接触,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于是岳县尉就开始动了心思。
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局者迷,所以才找不到?如果他将这个事情告诉别人,让别人来找,会不会反而有不一样的收获?
岳县尉以前因为一起案子和方明宴接触过,在他心里,方明宴是一个心思缜密,目光犀利的人。他觉得这个世上如果有人能找到这笔钱,非方明宴莫属。
当然他是对的,只是他被钱迷了眼,没有多想一步。
既然方明宴能查出钱,也能查出他,一个聪明厉害的人,是不会被谁当成枪的。
岳县尉左思右想,怎么样才能把方明宴找来替他找东西?
直接说那是不可能的,这笔钱是不义之财,就算找到也不可能归他所有,而且他和方明宴之间也没有这么深的关系。
方明宴是京城中的大官,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县尉,能够请得动方明宴唯一的办法只有案件,他必须弄出一个足以让方明宴动心的案子,才能将他骗来大同村。
于是就有了两个被藏在稻草人中的死人,柳安康和徐文康两人都是被岳县尉杀的,两刀毙命。
姜云心看着已经被绑起来的岳县尉,十分奇怪:“那他们被放了血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这是他们之前就讨论过的问题,但是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岳县尉自知死路一条,现在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岳县尉淡淡说:“放干血的人,不会变成厉鬼。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否知情。”
只是万万没想到,挖了无数坑的人,终究也踩到了别人挖的坑。
方明宴带着自己的手下不动声色,给一直在其中搅浑水的人,挖了一个大坑,请君入瓮。
岳县尉不会武功,但是祖上传下来的技术,对各种迷药毒药运用娴熟。
他身边的两个亲信,也就是临走的时候拎着金子的两个捕快。
其中一人贴身隐藏的兵器,就是一个造型独特的凶器,和两名死者身上的伤口形状一致。
这两个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差役,曾经是杀人凶手,被岳县尉看中留了下来。当然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恩情道义,岳县尉给他们服了毒,定时给他们解药,控制住他们。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岳县尉唯一耿耿于怀的地方是:“山神庙那一片,我私下找过无数次。但是没有发现那一片地方,有任何不同。方大人,其实我很不服气,虽然我希望你帮我找出这笔钱,可是为什么你能找出来,而我找不出来,这真的只是运气吗?”
方明宴走到了放在院子中的那筐金疙瘩面前,拿起一个,然后放在掌心一捏。
岳县尉目瞪口呆。
只看见那一块金疙瘩顿时四分五裂,碎了开落在地上。
方明宴踩上其中一块,微微用力,便全碎了。
这哪里是什么金疙瘩,明明是一个土疙瘩。
方明宴就算武功再高,他也不可能将金子碾成粉末。
至此,岳县尉才恍然大悟。
他开了局,方明宴进了局。
可是自从方明宴进了局,一切事情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什么都是假的,宝藏也是假的,只是为了钓他出来的一个鱼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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