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明王朝,四海升平,繁荣开明。
一扇威严大门,匾额上书五个大字。
提点刑狱司。
此时山雨欲来,狂风已至。
姜云心偷偷的捏了捏腿,停尸房外的地面,实在是太硬了。她来这个年代还不过月余,对跪来跪去的习俗,还不太习惯。
她现在的身份是刑狱司实习仵作,今天跪在这里,因为带她的仵作老师傅,犯事儿了。她隐约知道,有一桩要紧的案子,出了差错。
陪跪陪挨训,好在大人养眼,偷偷看一看,也可以打发时间。
姜云心抬眼往上看,台阶上,站着提点刑狱司老大,提刑司方明宴。
方明宴很年轻,世家公子风度翩翩。给人乍一看,这官职是靠选美选上的感觉。
他身形修长挺拔,五官极为端正标志,如果换一身衣服,换一个场景,那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他此时面色暗沉,眼眸低垂,但显然十分不悦。
“廉天路,仇兴发的尸体是你验的,你是老仵作了,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仇兴发内脏受损,你开膛剖腹,竟然没看出来。”
方明宴斥责的对象,是跪在姜云心前面的五十岁左右男子,刑狱司的老仵作。
他犯了一个普通仵作都不应该犯的错误。
一个老仵作,犯一个不该犯的错误,若是一时失误便罢了,若不是呢,那是否收受贿赂?刻意误导办案。
前者还可以原谅一二小惩大戒,后者就是罪犯了,不可饶恕。
廉天路感受到方明宴的怒火,满头冷汗,瑟瑟发抖。
其实看在廉天路在提刑司干了几十年的份上,方明宴已经很客气了。
廉天路连连磕头:“大人,大人,仇兴发的尸体,不是我验的。”
“不是你验的?那是谁?”
提点刑狱司里,本来有两个仵作,前些日子一个病下了,如今只剩下廉天路一个。
“是她。”廉天路毫不犹豫地指向一边的姜云心:“她说非要练练手,学习一下,我就相信她了,谁知道如此简单的情况也会验错。”
“我?”姜云心愕然,指了指自己。
她以为今天案情出了篓子,师傅挨训,自己主打的是一个陪伴。没想到天降一口大锅。
“是,就是她。这是文心书院推荐来的学生,叫姜云心,跟在我手下实习,打下手。”
方明宴这几天也看见了跟在廉天路身边的小丫头,但是他忙,没太注意,此时方才多打量几眼。
看起来斯斯文文,不像是个仵作。
“你是文心书院推荐来的,实习仵作?”
文心书院是京城四大书院之一,会分门别类为朝廷培养各种人才,以前也不是没有刑侦大家,上一任的提刑司,便是文心书院的学生。但是仵作这种冷门的行当学生少之又少,女子更是凤毛麟角。
大部分情况下,前几节课还有一点兴趣的学生,但都在和尸体度过的第一夜,崩溃换了专业,更有崩溃退学的。
姜云心便是其中一个女学生。
她也想退学,但是她家中巨变,生母急病过世,如今继母当家。
之前便放出话来,若是退学,就必须嫁人,嫁的,是一户纨绔子弟,恶名在外,吃喝嫖赌,脾气暴躁,还折磨死过自己的侍妾,姜云心要是嫁给他,肯定也活不了多久。
姜云心没熬过自己崩了的心态,在一个夜里把自己挂上了一根白绸,香消玉陨。可是她又没死,被人救下来后,她的躯壳里,换上了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
二十一世纪资深女法医,一场车祸,成为一个历史上找不到的朝代的女学生。
姜云心很快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专业对口让她如鱼得水,顺利被推荐来提点刑狱司实习,若能留下,就能吃一口公家饭,从此家中再不能逼婚。当然,男方也不会愿意娶一个做仵作的妻子。
我必须留下,不能不明不白被陷害了。
“是。”姜云心镇定道:“我确实跟在廉师傅身边学习了五天,但师傅从未让我碰过尸体。”
廉天路的原话说,一个小丫头能干什么,一边去,别碍事儿。
他是打算等半个月实习期结束,就直接赶自己走的。
廉天路和文心书院的仵作老师好像有点矛盾,一直对她冷嘲热讽的,她还没想好怎么才能讨好改观呢,就出事了。
还是大事,这黑锅若是背了,不但讨好不了廉天路,可能要有牢狱之灾。
京城一起斗殴伤人案,死者是官宦子弟穆子琪,参与的也大都是官宦子弟和其手下,穆子琪身上有三处伤口,经过廉天路验尸后得出结论,颈部一处,胸腹两处。
经廉天路验尸后,认定致命伤在颈部。胸腹两处都不致命,刺入体内不过两寸。
群架斗殴,每个人都拿着武器,从匕首到木棍到短刀形形色色,致命伤在何处就非常重要。
虽然互为凶手,但是致命伤是谁所为,谁责任就最大。
廉天路确认之后,本来这案子就要结了,可是突然有人作证,清清楚楚的看见其中一人拿着半截手臂长的利刃,刺进了死者腹部。
绝对不可能只有两寸伤口,只伤皮肉。
都是朝中官员之子,此言一出原来的凶手家人就立刻不愿意了,怀疑方明宴是否收受了对方的好处有意偏颇,或者能力有限。
方明宴从宫中回来,关上大门,先审自己人。
“胡说。”廉天路道:“这尸体就是你验的,我看你苦苦哀求的可怜才让你去做,如何敢做不敢当?”
姜云心定了定神:“我虽然是新人,但我在文心书院学了五年,也有过实践,足以应付大部分的情况。而且我天资极好,老师说我是天生的仵作。这次案件并不复杂,如果是我验得,我敢用性命担保,绝不会错。”
她何止没验,尸体都没机会看一眼,要不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大概是一个刚从书院出来的新人,纸上得来终是浅,所以纵然说得坚定,别人也不是太相信。
“你不会错?”老仵作只觉得好笑,侧头嗤笑看她:“小丫头,你可别说打脸的话。我干了三十年仵作,我都不敢说不会错。你才从学院出来,跟着我打了两天下手,你敢说你不会错?”
方明宴没想到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现在廉天路和姜云心竟然互相推诿起来。
好在刑狱司只有两个仵作,要不然的话,还不得现场表演一个击鼓传花推责任?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缓缓移动。
“这次的尸体,到底谁验得?”方明宴道:“提刑司里,可不容得胡言乱语。这次事情非常严重,谁做的,谁承认了,免得到时进了审讯室,临死前还要受一次罪。”
竟然要砍脑袋?姜云心心中大骇,这么严重?
廉天路抖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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