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曦暗叹皇后总算说了。
她怕的就是没人提手帕。
她脸色大变,看了眼皇后,拱手说道,
“慢着!什么手帕?依皇后娘娘的意思,宸王偷了她的物件,并且早就知道柳明庭会被问罪,趁机嫁祸于她?”
“小臣想问,宸王究竟是会算命,还是会隔空取物,能有如此滔天的本事?”
“皇后身边宫女太监无数,贴身的物件可不兴乱丢,这事就根本说不通!”
沈君曦继而紧盯北唐帝,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陛下三思,于陛下而言,处置宸王事小,枕边人是恶是善事大!于小臣而言,皇后是否与柳明庭有染事小,究竟是谁害他,事大!!”
沈君曦的话虽然放肆得很,但话糙理不糙,完全是站在她自己角度说的。
最后的一句更是说到北唐帝心坎里去了,令北唐帝自也是神色凝重。
这下好了,绕了这么一个弯,一向自诩聪明的皇后都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沈君曦想害她!
沈君曦若是想害她,方才直接顺着认可不就行了。
可是这件事若不是沈君曦做的,不是萧宸做的?还能是谁??惠妃?
皇后彻底迷茫了,沈君曦却在心中冷笑,眼下的问题就在手帕上了。
皇帝信任范晓,下意识会认为手帕要么是柳明庭本身就带上身上的,要么就是旁人后塞的。
而不会怀疑这是范晓拿出来,想刻意诬陷皇后。
永远不会怀疑。
另外,范晓既然肯帮她办事,必然是也查出来了什么。
她方才如果一口咬定皇后与柳明庭有染,凭着北唐帝的性子还是会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怀疑她早就知道此事。
她故意转弯,要的是北唐帝完完全全相信自己被绿了!
真正处置这个毒妇!
北唐帝脸色沉沉地看向沈君曦,说道,
“柳明庭已死,此事死无对证,你且说该怎么查,朕依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不如先将皇后宫中的人挨个严刑盘查,柳明庭作为禁宫副统领身边也不是无人,若两人真的有什么怎会查不出?”
沈君曦话音一落,皇后身边的两位贴身宫女率先跪了下来,
“奴婢不知,柳大人是常常巡至凤鸾宫,但奴婢们都在外面做事,什么都不知道!皇上饶命!”
其余宫女也跟着跪了下来,沈君曦一句重刑盘查直接把她们吓坏了。
北唐皇见状心苍凉,朝着常福隐忍着怒火说道,
“去传范晓,朕让他查的事,一上午了究竟有没有结果!”
沈君曦不禁唏嘘。
原来范晓还没将查出结果告诉北唐帝。
北唐帝刚刚怒上心头,听了皇后的话就能直接问罪萧宸。
这天下的老子,怎么就能恨儿子到这个地步?
萧宸啊萧宸……可怜透了。
她看了跪在一旁的萧宸一眼,从头到尾,他布着伤痕的脸上平静如故,没有失望,没有惊慌,大概便是哀默不过心死。
沈君曦真不知道,病秧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他们这么践踏?
范晓持刀进殿,随后跪在北唐帝面前,磕头道,
“微臣管束手下不利,还望陛下责罚!”
“究竟什么结果!”
北唐帝起身,几步走到范晓跟前,范晓隐有犹豫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呈给北唐帝,
“微臣盘查了柳明庭身边的随从,柳明庭的确时常绕道凤鸾宫,且不让他们跟随,每次出来身上都带着奇异的香味,经过查证与帕子上的味道一致,皆来自皇后娘娘寝宫。
另外,此信是在柳明庭枕头下翻出,信原本就没有封口,大概想写给小侯爷,但不知道因何原因未交出去。
信中柳明庭提到他与皇后有染是迫不得已,他心悦的人是阿曦,句句不离想与阿曦长相厮守,阿曦指的是……小侯爷吧。”
说到这里范晓都说不下去了,沈君曦昨晚一口一个姑公叫他,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欢喜的。
好歹是他的小侄孙……
怎么就个断袖啊!!
皇后顿时色若死灰,瘫倒在地。
任她怎么想,都没想到在床第间威风的柳明庭竟然还是断袖!!
此时此刻更觉得恶心!!
沈君曦亦不知道柳明庭还有写给她信。
心弦不免紧绷,但琢磨信内如果有对她不利的,涉及她女儿身之类的内容,范晓不会交。
如今,柳明庭已死,他的信不可能作假。
皇帝看了信后,已然全信皇后与柳明庭苟合,就是不免意味不明的多看沈君曦一眼,似乎她拒绝婚事,亲近萧宸又有了新的解释,怒气腾腾道,
“信中道明,你早就发现皇后与柳明庭有染,你刚刚为何不说!胆敢欺君,实在大逆不道!”
沈君曦低下头,难看的解释道,
“皇后开口便是小臣泼她脏水,小臣哪儿能没凭没据诬陷皇后娘娘?再说,小臣与柳明庭那档子事也不甚光彩。如今柳明庭被皇后杀害,小臣这心也没了劲儿,陛下若是要责罚小臣,小臣受着就是了……”
沈君曦低头一副难掩失落的样子认了。
龙阳就龙阳,断袖就断袖,她认就是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陛下,此事来得蹊跷,这信定然是假的!那柳明庭犯了什么罪被关押在哪儿臣妾都不知道,臣妾真的冤枉啊!”
皇后强撑着朝着北唐帝叫屈。
她真的冤枉,一时间声泪俱下。
然而,不等北唐帝心软,就听沈君曦若有所叹道,
“皇后也别谈什么冤枉了,那些日子,柳明庭时常来书院看小臣,小臣总是能在他身上闻到一股玫香的味道,如今看来,皇后娘娘夜夜笙歌,活的怕是比陛下畅快……”
北唐皇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向皇后,抬脚踹向皇后肩膀,怒吼道,
“你个放荡形骸的贱妇!还有脸向朕求情,这些年来朕待你可不薄!”
皇后跪爬着回来抱住北唐皇大腿,痛哭流涕地恳求道,
“陛下!您当真相信吗?你我少年夫妻,说好的永不猜疑,一定是有人想害臣妾,沈君曦一定是为了萧宸想害臣妾,她一定是为了萧宸!”
“此事究竟关宸王什么事?皇后嫁给天子,为天下人妇之典范,怎么就日日想小臣身边的男人!断袖违背律法了吗?你就是见不得小臣好是吗?”
沈君曦将话说死,往更加偏僻的地方带。
气得皇后差点没吐血!
还想再解释,却又被北唐帝踹了一脚,
北唐帝喘着浓重的粗气,挥袖骂道,
“滚!皇后与范晓留下,你们都给朕滚下去!”
沈君曦没想到这皇帝对皇后还挺在意,兴许只有真的在乎才会这么生气?
少年夫妻……北唐帝是真念旧啊。
她起来的时候还拉了一把萧宸,这跪的腿都麻了。
……
来到勤政殿偏殿,沈君曦坐在太师椅上,寻思着北唐帝会如何抉择。
萧宸站在沈君曦身侧,他明白了昨晚沈君曦话中的意思。
栽赃嫁祸是皇后,帮虎吃食是惠妃,威逼利诱是范晓,接连三计,借事生事,环环相扣。
只是那信究竟是真是假他猜不到,毕竟沈君曦解释了很多次,她不是断袖。
沈君曦这时候不免有些唏嘘。
柳明庭那厮幸亏是死了。
断袖和女人之间,她现在宁愿做断袖,做女人保护不了家里,做断袖可以。
萧宸宰的妙。
柳明庭一死,她身份就完全安全了。
沈君曦朝着萧宸招了招手,萧宸会意附耳过来,就听她兴味浓浓的低声问,
“唉,你说,你父皇会不会在里面揍皇后?”
萧宸不着痕迹地蹭过她细腻白皙的侧脸,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萧宸不知道,不过那封信也是小侯爷的计划吗?”
沈君曦轻推了下萧宸胸口,将他推离半分,
“不是,你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萧宸恍若未闻她指责的抓住她冰凉的手,将其握在掌心,轻轻揉搓,温声问道,
“小侯爷的手为何像是热不起来似得?”
“要你管。”
沈君曦抽回了手,冷傲的眉间冰冰凉凉,但萧宸却能看出她这会儿心情好的很。
“对了,病秧子,方才你不难过吗?”
忽然的一句话打断了萧宸的思绪。
他低头,一片柔软地望着沈君曦,
“不难过,他如何待萧宸,心里都不会再难过,萧宸心中没有他的位置。”
全都是你。
他这一眼,仿佛在看着全世界,满满的都是她。
沈君曦恍然有些触动,是啊,沈青林怎么待她,她也不怎么难过,最多替娘亲委屈。
……
这时候,范晓冷面阔步的走了进来,沉声说道,
“小侯爷,皇后暂时被押了下去,陛下说了,此事与小侯爷无关,小侯爷可以先回去,但宸王还需向宗正院解释他迟迟赴宴的原因。”
沈君曦站起身,心觉皇后倒台前还惦念着拖人下水。
这皇帝偏心起来果真可怕,还能听她的指控。
萧宸朝着范辉微微颔首,回道,
“本王迟到是去见了母妃,母妃宫中以及沿途宫人都可以作证,范大人只要去询问便能得知。”
“如是这样,倒也不用去宗正院,下官这就去查。”
范晓朝着萧宸拱手,退了下去。
沈君曦略略挑眉,低声道,
“呦,功夫还不错?跑那么快?”
萧宸如实回道,
“小时候与榕国来的姑姑学过内功,但不及小侯爷半分,如今丹田无法聚气,提气吃力。”
沈君曦犹豫了下,缓缓说道,
“晚些时候,小爷回头教你一门功法心诀能使你内力得聚,但你身体你自己知道,保命用,不可轻易用。”
萧宸眸光微亮,朝她露出一抹温缓的笑,
“萧宸欠小侯爷的越来越多,还不清了。”
沈君曦自顾自坐回椅子上,
“兴许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才遇上你这么个讨债鬼。”
说着,她翘起二郎腿,意味深长的望着萧宸,不以为意的笑道,
“哪日你要是背叛小爷,小爷定会一掌打的你七断七绝。”
“何为七断七绝?”
就听沈君曦不痛不痒的淡淡道,
“七断,心脉断、血脉断、筋脉断、肝肠断、肾水断、骨骼断、腕脉断,七绝,心绝、情绝、恩绝、欲绝、苦痛绝、生死绝、相思绝。”
萧宸错愕愣住,他久居宫中全然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独特的掌法。
沈君曦年纪不大,但内力极高,这得益于生聚养生诀。
生聚养生诀,自内而外修炼,外柔内刚,以爆发内劲为主,手法以掌为主,运转舒展犹如太极,但劲力内蓄刚劲,外现绵柔。
太素九针结合生聚养生诀,一掌下去,寸断他人肝肠心脉,穴位内脏都错打不了半分。
前年唐门江枫被她拍了一掌,修养了一年听说都有些瘸。
沈君曦想为萧宸的毒找他帮忙,起码得先得帮人家治好腿。
就这么等了得有大半个时辰。
范晓与一袭绣青粉荷花宫裙宸贵妃一同进来了。
她身着宫装留仙裙,走进来就自带一股倾国倾城的仙气,极为出尘。
在用灵狐血膏滋润修养了一个月后,宸贵妃的容貌恢复的七七八八。
黛眉如弯月,五官完美,雪肤莹白,她在脸颊上同样画了精致的青荷花钿,遮挡了“奴”字烙印,唇脂为浅粉色显得尤为年轻清艳。
虽然她披了斗篷,但里衣实在是薄,这身装扮不是冬日穿的,沈君曦脑子里一瞬闪过,
【宸贵妃想见皇帝,故意换了行头。】
一进门,沈君曦坐在太师椅上朝着他们微微颔首,她的小腹刚刚又有些疼,不舒服。
她觉得熟人,点个头就行了。
范晓不觉得有什么,她却意外对上了宸妃隐有不快的眼神。
宸妃对她有意见?
“儿子拜见母妃。”
萧宸撩起衣摆朝着宸妃跪下行礼。
见到萧宸脸上的伤,宸妃蹙眉,冷着清魅的脸问道,
“宸儿,你又犯了什么错令皇后娘娘生气了?”
见母子两人一跪一站,沈君曦暗想,难怪萧宸日日循规蹈矩,这宸贵妃未免太讲究规矩了。
萧宸一如既往的温顺回道,
“儿子昨日赴宴晚了。”
“不过在书院呆了月余,你便将本宫日日教诲你的东西全忘了?规行矩步,安分守常,你又是不听话。”
宸妃眼底不是没有怜惜,但比怜惜更多的是失望。
她走向沈君曦,朝着她微微屈身,低头道,
“小侯爷,本宫多谢您愿仗义救吾儿于水火,只是吾儿愚钝,该是时常给小侯爷惹是生非。”
沈君曦望着宸妃,心觉该是流言传进她耳朵里了。
她觉得怎么说云皎月与母亲是故友,便起身朝她礼貌拱了拱手,客气解释,
“九殿下生性温良,容易遭欺,晚辈行事不羁,如有逾越之处还望宸妃娘娘见谅。”
能让沈君曦客气的人并不多。
宸贵妃算是一个。
“小侯爷多次帮助本宫母子,本宫无权怪罪小侯爷,只望小侯爷早日将吾儿放出书院,他年纪尚小,心性全不成熟,还需本宫教导一二,日后再去江南。”
跪在地上的萧宸听到母亲这么说一时僵住。
他起身看向沈君曦。
沈君曦不甚为意地回道,
“宸王是娘娘的亲儿子,自然由娘娘自己安排,晚辈无权过问,更谈不上放,娘娘且放宽心。”
萧宸朝着宸妃拱手求道,
“母妃,儿子在小侯爷身边一切妥帖,儿子不愿回宫。”
沈君曦当下就瞪了萧宸一眼,意思是,你这样让我很为难,显得小爷和你娘争你似得!
宸妃秀丽的眉峰拧起,转身说道,
“不许无礼,此事晚些再说,先随本宫去见陛下,向皇后认错。”
沈君曦哑然。
看来宸妃是全然不知道发生的事情。
她这么单纯耿直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凭榕国长佑公主光环?
她觉得萧宸回宫还能有命?
等到萧宸跟着宸贵妃走了,沈君曦没顾及范晓还在,坐回太师椅上,不屑吐槽道,
“小爷还不稀罕呢!”
静默的坐了会儿。
范晓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门外的禁宫军。
他眼中闪着犹豫,他不像是沈君曦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人都能攀谈。
他的身份,尤其是不能与沈君曦近距离攀谈。
百无聊赖的沈君曦看出了范晓的难处,她起身,大步走向门口,在范晓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拿出一张纸,塞进范晓手中,
“姑公想知道的信息都在这里,是否接到京中,姑公自己选择,等会儿再帮侄孙一把。”
一句话轻轻落下,便走出了勤政殿偏殿。
跨出门槛第一件事就是踹倒了殿门前的烛灯架,
“这事就这么了了?如今陛下不待见小爷了,小爷这就滚!滚出京中还不行!”
范晓愣住,他这位嚣张的小侄孙演的又是哪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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