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惠转头对程建明笑:“爸,你定了招待所了吗?”
“没有,我下了火车就去了你们生产队,然后又找到这来。”程建明道。
孙铁梅赶马车送他来的。
“那你晚上想住哪里?是这里还是跟我回生产队?”程惠问道。
郭大军立刻道:“哪能让你爸住这?太简陋了!走走走,今天你爸必须跟我回家!”
程建明眉头微微一皱。
程惠知道他,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去别人家串门,实际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
有点内向社恐。
“让我爸住厂里吧,让他了解了解我的工作环境,他也放心。”程惠道:
“我今天晚上也住厂里,跟我爸好好唠唠。”
郭大军顿时不再劝了。
程建明眉头也舒展了。
员工休息室里本来就有个火炕,最近大家常加班,被褥也够。
但是程惠决定明天再去买几斤棉花,给自己做床新的!
大门口马车轻响,孙铁梅来了:“小惠,我来接你了!”
程建明......别管啥车,他女儿已经混到车接车送了?
孙铁梅下车,见到程建明,顿时笑得有些拘谨。
程建明长得很好看,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乌黑,身材挺拔,一点都不老。
五官也非常帅,要不然生不出程惠这么漂亮的女儿。
现在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西服,外面套着个长款皮大衣,显得特别斯文、有学问还气派的样子。
一看就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惠拉着孙铁梅进屋:“婶子,我给你留了碗肉,你拿回去跟我叔一起吃。”
孙铁梅看着满满一大碗的肉菜,又是大肠又是肉片又是排骨的,都不敢接。
比她家过年都丰盛。
“拿着,我们刚吃完一锅,这是专门给你留的,你天天跑这么远来接送我,我这心里都记着呢,你不收我以后都不敢坐你车了!
“对了,小枝的被褥做好了吗?”她岔开了话题。
孙铁梅“勉为其难”地接过碗笑道:“正要跟你说呢,都做好了!”
“那正好,你拉着她回家让她体验一下她的新被褥,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在这陪我爸。”程惠道。
孙铁梅听音知意,这屋就一个炕,父女俩住一个炕上没毛病,现在几乎家家都这样。
没出嫁都住一个炕,回娘家也住一个炕,不住也没地方住啊,就一个炕!
但是加上高枝这个年轻小姑子就不行了,不好听!
再说,程建明一看就是个讲究城里人,没准也避讳。
孙铁梅拉着高枝走了。
高枝有些舍不得程惠,但是她更想体验她的新被褥!欢欢喜喜走了。
其他人也都撤了。
老黑临走之前还把屋里的炕烧热了!还把暖壶烧满,方便程惠用。
程建明......他混了20多年,刚刚混到早起上班有人给他倒杯热水!
程惠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老黑道:“你明天跟我进城,把你儿子结婚要用的东西一块都买齐了。”
老黑的眼泪顿时要崩出来!
他转身不走了,继续烧水!
“你爸大老远来的,坐一天火车肯定累了,我给他烧个洗脚水解解乏。”
程建明.....“不用不要,暖壶里这些就够了!”
“不行,那是明天早上给你们洗脸的!”
老黑说什么也不走,坚持烧了一壶水,盯着他们倒在盆子里洗了脚才走。
屋里就剩下父女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慢慢尴尬。
当然只有程建明一个人觉得尴尬。
程惠早修炼到忘记尴尬是什么东西。
她“噗嗤”一声笑了:“爸,很意外吧?”
语气轻松亲切。
程建明的尴尬顿时一清,也笑了。
“是啊,真的很意外,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机械设计的?”他最意外的就是这个。
“看书啊,我哥房间里都是这些书。”程惠道。
“看书?就自己看会了?你哥还没看会呢!”程建明道。
程惠笑道:“他是他我是我啊,他看不会不代表我看不会。
“再说,您怎么知道他就不会?”
她马上就要把他教会!
程建明一顿,他是搞建筑设计的,跟儿子学的机械设计真的是飞鸟与鱼的区别,谁也不懂谁。
没准他儿子真会?只是他不懂而已?
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程建明的笑容冷了下来:“说吧,你这婚到底怎么回事?”
“哎。”程惠叹口气:“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
程建明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信里,她说是为了“报恩”嫁人。
其实也透着“她愿意”的意思。
只要她愿意,其实怎么都行。
但如果是被迫的就不行了!
“您还记得苏晓吧?我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同班的女同学,她经常来咱家玩。”程惠道。
程建明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她身上,不过点头:“记得,怎么了?”
那女孩子自来熟地过分,每次见到他就往他身上靠,又是抱胳膊又是抱大腿的,很没边界感,他很不喜欢。
“原来她喜欢陆俊泽。”程惠道:“所以她其实非常恨我,到了这之后,她就撺掇一个男知青给陆俊泽写信,说我和他好上了,陆俊泽就给我写了分手信。
“然后她又假装溺水,让我去救她,等我抓住她的时候,她却拼命把我往水里按!
“我记得很清楚,那种感觉....我也非常确定她是故意的!
“我最后的记忆,依然是在水里,那种死亡的绝望。
“再醒来,就是在岸上了。听村民说是高远路过,把我捞了上来,又做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才救活的。
“村里人不懂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还以为高远在占我的便宜,我们名声都有点不好。
“我不能让救命恩人背个耍流氓的名声,被人耻笑、被单位处分,所以就嫁给他了。”
程惠说完了。
她之前没有对外人说苏晓是故意害她,说了弊大于利。
她没有证据,就属于胡说,就有故意抹黑闺蜜的嫌疑。
但是对亲人就可以说实话了,他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信她。
程惠转头看父亲,发现他目光都直了,而且满脸青紫,看样是呼吸都忘了!
终于,程建明喘上一口气,“腾”地从炕上站起来,吼道:“她在哪呢?我去找她!”
程惠的眼眶突然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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