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得乍舌,“两三层的铺子啊!我都没有见过三层的楼。镇子上只有一家酒楼是两层的。还是生活在京城好,见世面,能吃到好吃的。”
他还在回味晚饭,但因为善良,又提醒慕倾云:“明日你们少给我爹些银子吧!你们吃得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菜,浪费。”
慕倾云说:“吃不了你吃。”
“我吃了也浪费,我不用吃那么好的东西。”
“可是我习惯了。”她实话实说,“一顿饭最少六菜一汤,少一个,吃不下。”
少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有这样的习惯,那每天得浪费多少粮食啊!
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就老老实实在凳子上坐着。
慕倾云就问他:“你说屋里味道不好闻,是你娘亲身上的味道吗?”
少年点点头,但又立即摇摇头,“不是,我爹身上的味道一样不好闻,他也不爱洗澡。
我不嫌弃我娘亲,我只是嫌弃我自己。我没本事,不能带我娘离开这里。”
“你没有读书吗?”
“没有。家里哪来的银子给我读书啊!但我是认字的,我小时候经常到村学去偷听先生讲课。但听了一阵子后就被发现了,他们打了我一顿,把我赶跑了。
好在那些日子我认了不少字,我数过,大概有两百多个字呢!”
少年说起这个很骄傲,但很快又低下头,觉得在慕倾云面前炫耀这个,实在有点不明智。
“姐姐一定也读过书,我听说京城的大户人家,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会送去读书的。
更有钱的人家还会把先生请到家里来教。
姐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学问肯定好。”
慕倾云笑笑,“学问好不好,跟命好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对于女子来说,学问只能决定你在娘家生活得怎么样,却决定不了在婆家生活得怎么样。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更没得选了。”
少年也笑笑,身子往前凑了凑,忽然说了句:“姐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而且让我觉得很熟悉,好像我小时候在我娘身上也闻到过。但是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太小了,记不清了。只记得娘亲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可是等到我长大一些,那种味道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慕倾云神色微动,主动将手臂往前伸去,“你再闻闻,仔细想想你娘亲身上的味道,跟我身上的味道是不是一样的?”
少年真的凑上前仔细闻了,闻了一会儿之后,皱眉说:“很像,但我真的记不清楚了,那时候我太小了。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娘亲身上那种味道就再没出现过。”
慕倾云觉得味道就是一样的,不管这少年记不记得清楚,一定是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会一样呢?
这个女人接触过慕江眠吗?
她的心思十分复杂,有一个预感,她不愿意顺着那预感去想,但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想。
“其实我娘是会写字的。”少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小时候我看过她用树枝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但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写的很难看。不过我还是能分辨出那字迹。
可惜我那时还不认识太多字,只知道她写的肯定是字,是两个字,应该是名字,但又认不出。
她听到我爹回来,就立即就把那些字迹抹掉,然后再用树枝乱划。
我爹看到她乱划,就骂她是个傻子。
我猜想她应该是不想让我爹知道她会写字的事情,所以我也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你知道你娘是从哪里来的吗?”慕倾云问他,“在你爹捡到你娘之前,你娘是哪里人?
你仔细想想,如果想到了,我可以帮助你们离开,去找你外祖家的人。
你放心,我可以出银子替你娘治病,我认识医术高明的大夫,一定会把她给治好的。”
少年生出一丝警惕,“姐姐为何问这个?”
慕倾云愣了愣,道:“没有什么原因,可能就是觉得你太可怜了吧!而且今日你把你的房间让给了我,吃饭的时候又仔细烫过盘子,我心里感激,所以想帮帮你。
当然,我也觉得与你十分投缘,刚一见面就仿佛认识了很久似的,觉得你很亲切。”
少年一听这话就笑了,“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在叫你姐姐的时候,还会幻想你要是我的亲姐姐该多好。我很喜欢姐姐,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慕倾云也笑了,“那你就跟我说说,我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救你们出去。
你娘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她身受重伤流落街头,这么多年被藏在这个小村子里。
如果她的爹娘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她兴许还有兄弟姐妹,兴许这些年他们也一直都在找她。
你们不应该如此苟活于世,在这个村子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且她的伤真的要赶紧治了,再不治怕是活不了多久。
虽说死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可是如果能逃离这个村子,逃离你的爹爹,那你们就能好好地活着。能好好活着的人,为什么要去死呢?”
少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犹豫了半天,将一件事情告诉了慕倾云——
“我知道我娘有一样东西,她一直藏着,谁也没有告诉谁。
我也是无意间看到她在藏的,但她没有看见我,所以她不知道我知道这个秘密。”
少年站起身,冲着慕倾云招手。
慕倾云跟着他绕到后院,红棉悄悄在后头跟着,少年丝毫没有察觉。
后院儿有一棵大树,少年站在树下面,指着一个地方说:“我娘在这里埋过一样东西,是一枚玉佩。她埋的时候我爹进山砍柴了,并没有看见。
我不知道我娘还有没有亲人,我也不知道我娘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但是姐姐你见多识广,我把玉佩挖出来给你看看,兴许你能发现些线索。”
少年说干就干,蹲下来就刨土。
又怕动静惊醒屋里睡觉的人,一个劲儿地往窗户那里瞅。
慕倾云就说:“你放心,我的人会去盯着,不会让他们醒过来的。”
他们的确不会醒,因为在少年出来之后,红棉见慕倾云在跟少年说话,便在那屋里点了迷香。
现在男人跟女人睡得死死的,天不亮他们是醒不了的。
少年听了这话也放下心来,开始认真地挖。
挖了很深一个坑,终于挖到了一只小盒子。
他将盒子取出,拍了拍下面的土,递给慕倾云。
“姐姐你看,这盒子是不是也挺好看的?我就感觉这盒子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有时候我就会猜,我娘可能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后来落难到了这里。
姐姐你说得对,我得去找我娘的亲人。她出了这样的事,她的亲人指不定多着急,多难过呢!我一定得帮我娘逃离这里,回到她的亲人身边去。”
慕倾云把盒子接过来,也没顾得上拿个帕子隔一下,就这么带着土的拿在手里。
盒子是木的,还是檀香木,十分名贵。
上头雕花繁复,小门户是用不起这种盒子来装东西的。
她将盒子打开,映入眼的果然是枚玉佩。
圆形的,上头雕刻的是鹤纹。
这东西让慕倾云觉得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再仔细回想,很快就想起来,好像就在父亲身上看到过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过年那会儿父亲还戴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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