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种特别慈爱特别慈祥特别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眼神!
明殊见到不归,本来很开心地要蹦上前给他行礼的,但被他那充满感情地瞥了一眼,立刻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抱拳躬身。
“不错,长高了些。”不归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在面前排成一排的青年人身上扫过,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各人面上神情各异。
明殊略囧,无涯开心,无心面无表情,无颜无垢两个略害羞。
后头四个是他的师侄们,跟他差一辈儿,或勉慰或激励或教训或批评,都行。
明殊想着,我跟您又是哪儿跟哪儿啊?您瞧您四个师侄,干嘛非带着我啊?想想不归看她时那种特别关切的目光,她福至心灵,这位大师不会是看上她根骨清奇,想收她做个关门弟子吧!
不行啊,她是拜过师父的。这位大师虽然看起来比邋遢师父年轻,帅气,做事靠谱还有靠山,但她是有师父的,不好另拜师咩!这样不地道。
等到不归跟师侄们亲切友爱地互致问候,又问了一些他们在军中的事情之后,他终于将目光再次投向明殊。
明殊一下子紧张起来。
谁知道人家也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特别和煦地说:“你很不错,不错!”然后就端茶请她出去了。
明殊:“……”这特么到底请她过来是干嘛的啊!
很快她就知道是来干嘛的了。
原本顾昀定下的来的北上队伍有两支,一支由骑云校尉李栩带队,一支由果毅校尉明殊带队。李栩是假扮商队先入,等获得部族信任套取情报之后,第二队由明殊所率的精英突袭队上,视该部族具体情况,决定是否要将交易出去的东西再抢回来。
从青狼部那里得来的装备都还存着,假扮他族马队抢劫其他部族什么的,在草原上不要太常见。
左右草原现在是一片浑水,他们并不在意将这水再多搅浑一些。
当不归穿戴整齐,衣锦围裘,俩手戴了十个金戒指,一富豪商模样出现在队伍里的时候,明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不归双眼一弯,慢悠悠地说:“现在我是带队的东家,以后你要叫我胡老爷。”
“等等,他去做什么?”明殊一把拽住趁着夜色过来送行的顾昀,“他只是个和尚!”而且据她观察,这位大师脚步虚浮,跟他那几个师侄不一样,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这样一个风一吹就倒的人,带着上路不是明摆着给人送菜去的?
“他又不是军人!”明殊眼中流露出明显不赞同的神色来。这一路太危险了,别说北戎人强横野蛮,本来茫茫草原上风险就大,遇上狼群比遇着北戎军还要麻烦。上阵杀敌,为国尽忠这种事是军人天职,再危险的事,他们上就上了,实是责任所在。但不归只是一个和尚,是个平民,没理由让他也冒这样大的风险。
何况他还是南华宗数得上的名人,若有个闪失,罪过就大了。
“我知。”
你知还让他胡闹!明殊跑到不归面前对他说:“下来,你下来。”
“怎么?”
“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明殊眉毛拧着,能夹死个蚊子。
“我能自保,明小将军安心。”
“你怎么自保?你连这杆枪都拿不动吧!”明殊抽~出马边的长枪,两头包铜的实木杆,加上铁铸枪头,足有四十斤重。没受过训练的成年男子拿起来没问题,但要舞动自如就很费力了。
不归大师看着长枪并没有接过来,他的双目微闪,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好在天色昏沉,光线暗淡,并没人能看出他面上表情的些许变化。
“武力并不能代表一切。”不归伸出手,将长枪推回明殊的身前,“有时候有一颗清醒的头脑更能保命!”
“遇着了不讲理的人,您便是再能说会道也不顶用!”人倒罢了,若运气不好真遇着了狼群,您还能跟它们讲佛法不成?
明殊想了想一群狼围着,不归和尚盘膝坐在草地上念经,顿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我知道你关心我。”不归并不在意明殊的态度,反而伸出手在她头顶上摸了摸,“我身边有人,个个都是高手。”这句话是压了极低的声音说的,也就明殊内力过人,耳聪目明的能听着,旁人也就只能见着那假和尚嘴唇微动而已。
他将手一抬,那队伍里果然有四人向他这地方靠近了几步。只几步而已,明殊的目光已看出不同来。
这几个人头盔压得低低的,并看不清相貌,皆是向不归行了一礼然后默默退回队伍里,气息一敛,便分不清彼此了。
明殊在原地怔了很久,恹恹勒马,回归本队。
“怎了?”贵喜见她神色不豫,上前问道。
“没怎的。”明殊说,“就是突然发现这世上高手忒多,深藏不露。”一个假和尚,身边的护卫居然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那四个只怕个个都不在她之下。明殊暗生警戒。
她自出中山郡,一路都太顺遂了。以为自己的身手了得,闯得了龙潭,去得了虎穴。心中想了不知多少回,要靠着自己这身功夫建功立业,用最短的时间爬到高位。她也是这么做的。
自告奋勇前往青州,夜探府衙,捞出闻帅,又逞强地留下来,以一敌十,刺杀陈溢……战功有了,但她也受了伤,险些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她实在是太托大了。
若那夜青州府衙里有一个是不归身边那四人的水准,她就死定了。
冷汗涔~涔而下,想想都有点儿后怕。命要丢了,一切都是空话。
她带的这支队伍十分精练,只有一百二十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里头还夹了几个会一点点北戎话的胡汉杂生子。北戎部族多,彼此往来并不如汉人之间频繁,每一族之间的话都有些许不同。不过这支队伍所扮的角色是马贼,只要抢东西的时候胡乱说点北戎话混淆视听,别叫人看出是大盛的官军来就行,所以也不用那么挑剔。
商队出发半个时辰之后,明殊带队出发,走出半里远,她突然觉得有哪里有对。
四下看看,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北戎常见的皮甲,黑巾覆面,一双眼睛冷冷的……哎呀我的娘啊,他怎么还没走?还有,他何时换的衣裳?
“将军!”明殊勒住马缰,非常非常非常不赞同地看着他。
大师来捣乱也就罢了,为什么你也来添乱呢?
“大师义之所至,吾等自当保他安全。”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吾有自保之力。”
“君子不立危墙。再说了,您走了,云州十数万军士怎么办?”明殊急得眼睛都绿了,“哪有主帅亲自深入敌营探路的道理?您快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叶参军应当还未发现!”不然,有叶季明那货在,削不死你。
“云州事,我已托付季明与任其英,昭王殿下那里,我也打过招呼。只是事涉机密,不得以对外人言。”顾昀脸上蒙着黑巾,只有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这是好时机,正好将北地一游。”对大盛而言,与北戎开战最难之处不在军马,而在对敌人的了解。薛靖之所以能将北戎压着打,揍得他们连草谷都不敢过来打,正是因为薛靖于北地知之甚详。
当年他与几个心腹部下曾改装混入北戎一个小部族,在草原上游历了整整三年,熟知北戎人的习性。
只可惜那样一个绝世英雄,竟被个小计谋害死。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含冤遇害于自己人之手。因为薛氏的罪名已定,来宣谕令的天使不许留其全尸,定要枭者示众,再移头颅回京。定北军中不忿,有几个年轻将官趁夜将薛帅尸体盗出,之后便下落不明。
在顾昀心里,他是要继承薛靖遗志,扫清北地胡虏,还大盛北疆百年安宁的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得,与只言片语的汇报和线条勾勒的地图相差甚远。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能亲身一探草原的机会本就难得,不归大师请命北上,却也正给了顾昀一个劝服昭王与叶榛的机会,终于被他绕晕了头,放他出来。
只是顾昀的身份到底不比旁人,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是以直到队伍出发了,明殊才发现了他也混入了队中,这时候再想将将军送回去,却是难如登天了。
定北军又因此事引得朝廷震怒,觉得他们抗旨不遵,藐视朝廷,是薛靖的助孽。除了几个逃出的将军,定北军一军从上至下,参军,副将,偏将,乃至校尉,队长,全都被斩了。
消息传出去时,军中大震,定南,镇西等数支边军险些发生兵变,人人道薛帅冤,定北军冤。好几位将军大哭之后,愤而挂印辞官。顾昀祖父顾老将军,便是当时辞官潮中的一员。
彼时薛靖案刚定,京中厮杀得厉害,诸皇子一个个图穷匕现,京中的大臣几乎都被拖下漩涡不能自保。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将各军安抚住,先帝已经支撑不住,不到半年就死了。
顾昀现在还记得,他启蒙开智之后,头一次见到安阳长公主时,母亲险险晕厥过去的样子。后来他被送出去习武,随着年岁渐长,渐渐知道这桩公案及他的身世,心中有存了一分为定北军翻案的念头。
薛靖死得冤,定北军被清剿得冤,他的祖父和父亲死得冤,那些定北军的遗属,还有他的母亲,安阳长公主,哪一个不冤?
当年人说薛靖与北戎勾结意欲谋反,后来又说是北戎定的离间计,全都是你说我说,并不见实证。
哦,实证,当年判薛靖有罪的实证就是据说有他与北戎通敌的亲笔信函。但这信函说是在诸皇子之乱中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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