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戍边也。
黑役之流,粗鄙野蛮,只会在鬼市这一亩三分地上逞凶作恶,惹人唾弃。
但同时,他们也是这阴暗之地的守护者。
黑役之下,万丈深渊,埋葬着大兴王朝最大的秘密,没人愿意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夜守候破墓。
“除非,是一群败军之将。”大当家扛起了自己的宣花大斧,气势如惊涛骇浪般袭来。
这境界……
“三品,看来范当家的风采,不减当年啊!”一直没说话的潘大西,突然在一旁插了句嘴,很明显,这位是认识对方的。
只是这三品的实力,放眼整个上江城都是顶尖的高手了,居然会甘心的留在这地方,当一群鼠辈混混的头领?
范当家扛着斧头,看向了潘大西道:“我看你刚才一言不发的,以为你已经认不出我了。”
“刚才是认不出了,但现在却有那么一些熟悉。”潘大西明显是话中有话。
他熟悉之人,是那个雄心壮志的将军,而不是刚才那勾心斗角的黑役大当家。
范当家只是轻轻一笑,或许是沉积太久了吧,人的斗志,总会被时间磨平的。
转过头,范当家看向了应火绒:“你都这么大了呀!嫁人了吗?”
“咦?伱认识我?”应火绒奇了,在她的印象里,自己没见过这人。
“你当然记不得我,当年你还小,我和你爹在阵前大战之时,他一边抱着你,一边和我打。干他娘的,那顿羞辱,我记住他一辈子。”
范当家说着,竟是忍不住骂出了脏话,可这骂声中,似乎又带着一丝缅怀。
“你是敌国之将?”曹安瞬间意会了范当家的身份,难怪庞士不敢招惹这位,打又打不过,逼急了这位是真会砍人的。
敌国之将,特别是才华横溢的名将,生擒之后又斩杀,是十分可惜。
可朝廷真正要用他之时,又需要考虑他的忠诚度,越是厉害的名将,越容易带起一支军队,反叛朝廷。
或许也是因此,这位范当家在战败之后,领了一群残兵旧部,来此地镇守。
对朝廷来说,这是最保险的方式,受皇城司监督,哪怕聚集一群九流之辈,也上不得台面。
而对范当家来说,他也很赞同。
因为他不想为仇人卖命,但却需要通过卖命,为国破的家乡人,谋取更好的生活。
守护这仙墓,是最好的结局。
“可似乎有点守不住了,人都齐了吗?跟我下去!”
“是!”
黑役虽然平日里惹是生非,但那只是在鬼市里的生存之道。
要说精锐,他们还是有一批的,此间调来了四十人,个个都是六品以上的高手,开始向着仙墓进发。
虽然在曹安的情报里,仙墓藏于黑役之下。
但这个‘下’字,在他的第一印象中,是被理解为了地下室、地下阶梯一类的。
曹安曾经怀疑过,这群人就是在别人坟头上蹦跶,往下挖个百来米,就能看到墓。
却不想,这所谓的黑役之下,指的是一条横穿黑役总部的万丈悬崖。
裂口连绵百里,深不见底,悬崖陡峭,常人根本无法攀爬。
若是能寻个方法御空而行,是否可以直接飞下去?
“之前有位傻子试过了,骑着一头妖鹰下去了。”
“结果呢?”
“谁知道呢,他也没上来过,飞一半人没了。至少在我看来,下去的唯一办法,就只能走这条山道。”
跟着范当家,众人来到了一处悬崖前。
向下看去,一条连绵蜿蜒的阶梯山道,曲折的通向深渊底部。
黑役平日里与其说是守护仙墓,倒不如说是守护这唯一的山道。
“这条山道是你开发的?”
“当然不是,这可是黑石的石壁,我们以前打仗时,能用来当城防的,我哪有那闲工夫安排人挖。我10年前从牢里被放出来,这地方就这样了。”
十年前就这样了?
可鬼市这地方,不也是十年前大战形成的嘛?
看身旁庞士疑惑的表情,估计也是一知半解的,现场唯一知道始末的,估计也就那位自闭闹情绪的赤狐女王了。
范当家扔了一根火把下去,没落几丈就熄灭了,等了半天也没回传一声响。
“震动应该是从下面传来的,希望别闹出什么麻烦来。”
范当家自我安慰了一句,接过一根新的火把,冲着曹安他们问道:“你们呢,跟我们下去吗?”
“当然,来都来了,我也想看看仙墓长什么样。”曹安微笑着点点头。
只是在下去前,他还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
直到消失许久的马老再次出现,微微点点头,曹安这才放下心来,举起火把跟了下去。
……
山路崎岖,不可能大规模的进军,算上青衣署与皇城司,再加上那对被押解的花豹夫妇,这趟下来共有五十人。
人手一只火把,添加了妖兽骨粉,能燃烧一个时辰,算是这黑暗中的唯一光源。
只是这火,越走越暗。
约莫走了十丈的阶梯,抬起头来再看,却宛如行入千丈之深,头顶的崖口狭长昏暗。
“这地方一直如此诡异吗?”曹安忍不住问道。
手里的火把,仿佛是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般,看似熊熊燃烧,却仅能照亮周身两米的范围,还不如他的一根腿毛。
走在前面的范当家,明显是习惯了这条山路,管他有没有火把的,径直大步朝下趟。
嘴里念念叨叨的:“刚来的时候,这里更诡异,下面三天一声怒吼,五天一个震颤的,我都担心这地方会倒塌。”
“那后来呢?”
“后来,司天监的那位监正来了,布下了一个阵法,再顺带着引入了一些商贩,这地方也就平息了下来。”
怒吼,证明这所谓的仙墓里,还存在着活物。
而放生人入鬼市,很像是汲取人间烟火气。
两相印证,这入土为安的仙墓,怕是更像是那邪祟的封印之地。
可赤狐女王明明告诉过他,这仙墓代表着皇权的本质,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有点意思,哈哈,有点意思。”曹安自己想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难怪说10年前的大战,是整个大兴王朝衰败的开始,就看这一路遇到的烂摊子,怕是万景帝当年的心态也炸了吧。
身旁的庞士,看到曹安十分不专业的笑出了声来,只能假意咳嗽,提醒了两声。
然后走到他的身旁,低声问道:“曹安,你最近,似乎接触到了不少事情啊!”
“还算不错,结交了一些朋友,算是知道了一些内幕。”
从一开始连自家提司都不认识,到现在随口提及仙墓,曹安的成长有目共睹。
是青衣署的旗主们,主动告诉曹安的?
恐怕不是,那青衣署自己都有不少的秘密,曹安刚入职不久,不可能毫无顾虑的全盘脱出,曹安的消息来源,十分古怪。
“能说说,你是如何知道这仙墓,有人进去过的?”
“是一个盗墓贼说的。”
“他叫什么名字?”
“没问,别人道上有规矩,不会留姓名的,我只是打听了一些消息而已。”
摸金客很小心,入墓盗窃本就有伤天和,留了姓名,麻烦事只会更多。
反正那位有了新情报,会主动来找他治病的,曹安也懒得去过问。
看到庞士还想追问,曹安只能摆摆手:“他就是一摸金客,知道的不多,你若是想要更详细的情报,就自己去查。”
“去哪查?”
“当然是去朝廷里查,查龚侍郎背后之人。”
龚侍郎有两位主子。
一位更亲些,却并不在上江城内。
另一伙指派他去教坊司给人治病,身份也肯定不低,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是在帮刑部尚书打掩护吗?还是听命那位大理寺少卿?
手头没什么证据,侍郎之上的官员,也不是他这水绣能随便查的,只能看这位庞都知的能耐了。
听着曹安的话,庞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案子越是细究,扯出来的麻烦也越多,这都快查到尚书了?
这朝廷,咱还要不要啦!
“不要了,不要了,那破朝廷,要来干嘛呢。”走在前面的范当家,咧开嘴说起了风凉话。
以前他是将军,可呆在这鬼市久了,也成了土匪,说话大大咧咧的,没事就诅咒那破朝廷倒台。
曹安在一旁也是好笑:“我说范当家,你可没资格说风凉话。嫌疑人可是你的妻子,你前几日不离开,这仙墓怕是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一句话,让范当家也沉默了。
的确,由他镇守这地方,三日一巡逻的,怕是没人有机会闹腾。
“你是何故离开的上江城?”
“半个月前,孔玲告诉我,北燕那边发了雪灾,当地官员处置不当,百姓苦不堪言。我若是不回去,怕是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北燕,就是范当家曾经的家乡,可惜十几年前战败于强大的大兴王朝,从此灭国。
他没有赴死,因为他心里清楚,只有活着,才能让国破家亡的百姓过得更好,哪怕他只是被发配来镇守仙墓,必要时刻也能震慑宵小。
只不过这次,明显是被枕边人算计了,他前脚刚走,后脚便生了事。
“而且你这事,似乎还不小。”
“准备战斗!!”
怒喝响起,一场对峙瞬间拉开。
众人此刻已经行至地底,抬头望去,那顶端早已一片漆黑,他们所在的地方,更像是一座地底平台。
平坦的地面上,是花纹繁琐的刻槽,一行行浑浊的烟气,从峭壁边缘流出,顺着刻槽慢慢汇如一座洞里。
若是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那位司天监的监正,亲手布下的阵法吧,利用鬼市里下沉的人间烟火气,镇压仙墓。
只是现在,流淌的烟气被阻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桶桶的鲜血。
一位身着红杉的女子,正领着十几位黑衣人,向阵法中央倾倒血液,血液通过刻槽,缓缓流入了洞口中,隐隐有赤红色微光渗出。
不时还伴有低吼与震颤,十分诡异。
“都给我住手!”
范当家一马当先,提着战斧横劈过去。
谁知这伙人也不恋战,看到进攻毫不犹豫的选择退去,抱团站在了更远的门口处。
众人连忙止住地上的木桶,堵截这些鲜血汇入洞中。
范当家怒不可遏,他很希望这是一个误会,希望自己的妻子只是被挟持。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你骗了我,这些年你一直在骗我!”范当家双目通红。
看得出来,他这些年是倾注了真心的,可惜眼前这位叫做孔玲的女子,却只是在利用他。
孔玲的身上,自带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但此刻所展现出的气魄,却远不是普通女子所能拥有的。
哪怕如今大战一触即发,她却无所畏惧的走上前来,深情的看着范当家。
“或许一开始来这,的确是为了私心,但现在的我,是爱着你,我也从没骗过你。”
“没骗我?那这些是什么!”
“这些,只是我北燕复国的起始点而已。相公,你老了,再也没有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气魄。你,不该服从大兴的。”
铛!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出来兵器碰撞的声响。
黑役反叛了,刚才在议事厅上,那些主张与朝廷对着干的长老们,此刻齐齐将武器对准了大当家。
而他们所押解的花豹夫妇,自然也挣脱了束缚,狞笑着掏出了阴阳梭。
说什么盗亦有道,下来时黑役四十人,现在就剩丁义与几位骨干陪着,这波渗透,可真是要了命了。
“把我们引入这地下的世界里,设陷阱围杀,真是好算计。”曹安拔出了百水刀,戒备的看向四周。
他就知道,这趟抓人没那么简单的,没想连花豹夫妻都在演戏。
曹安看向了孔玲,问道:“如此规模的渗透,我不相信你一个人能办到,你的背后,究竟是何人?”
孔玲轻声一笑,目光中莫名的露出了悲凉:“曹大人,我的父母家人,全都死在了你的面前,你难道还猜不出我的身份吗?”
死在了我的面前?
曹安瞳孔一缩:“你是那位工部员外郎的女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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