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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绿皮火车
听到他走进来的动静,胖子套好汗衫,转过身来。
秋火明在心头赞叹了一声,好一个胖子,那是真的彪悍,身高大约有1米78左右,一身肥膘,头发聚集在头顶心,眉毛很短,八字形分布,对方未开口先笑了。
“俺是刚刚入住滴,就剩这一张床铺咧,这里怪干净咧……”他的声音洪亮,有些口音,但是不重,能听得懂。
靠近门的空地上,放着两个半空的麻袋,地上有拖拽的痕迹,一根扁担靠边放置着。
“我姓秋,大哥你怎么称呼啊?”秋火明顺手关上门,将角落里的风扇打开。
这年头,能这么胖的人,家境一般都还可以。
秋火明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扫了一眼,自己的东西没人动过,他放下背包,取出里面的纸笔,接着走到桌椅前,一屁股坐下,伸手摊开信纸。
“俺叫袁强,你识字啊?”袁强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
“嗯,你呢?”秋火明应了一声,低着头开始写了起来。
“俺只会认数。”袁强感叹道:“伱这字写得忒好看咧,就跟书上印的字一样。”
这么一来倒是搞得秋火明有些写不下去了,尽管知道对方不识字,但这么盯着看,多少让人有些局促。
“袁哥,你打哪来啊?来汉江做生意?”秋火明见他谈兴很浓,干脆放下笔回头问道。
袁强坐到床沿,“俺是枣桩滴,来汉江卖枣子来咧……”
秋火明一愣,卖枣子的可以住这么贵的招待所?
这人应该就是个二道贩子,这年头,农民不见得赚钱,但是二道贩子是肯定赚钱的。
袁强说完这话,起身走到门口,打开其中一个麻袋,抓了两把枣子走了过来,放在秋火明的桌面上。
“尝尝,外面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大枣……”
说完,他自己先捏了一颗,直接在身上擦了一下,随手送到嘴里。
“咔擦”清脆的声音传来,他咀嚼了片刻吐出枣核,“好吃的很,小秋同志,你试试。”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见他举止大方,秋火明心生好感,也拿了一颗吃了起来。
枣子清脆,入口甘甜,核小,这品质不愁卖。
“你们那有水路?”秋火明回想了一下枣桩的相关地理位置,好奇地问道,枣桩附近并没有大型的水道,如果这么大老远用汽车运输,这成本要飞上天了。
“俺那边有铁路啊,往北也有走运河的……”袁强笑道:“这是俺头一回来汉江,俺跟人合伙包了一节车厢,俺那边,都做这生意,俺运气好,全卖了,还剩下两小袋,不卖咧,送人。”
“不错啊,枣桩竟然还有铁路!”
“小秋同志,你是个学生娃吧,俺那地界除了枣子,还有煤矿,每天火车运货,跑来跑去,吵的很……”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嫌弃,更多的是自豪。
(已经废弃的车站)
秋火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貌似在后世,枣桩被划分为‘资源枯竭型城市’像现在袁强口中说的这番热闹,大概已经荡然无存了吧。
“袁哥,我还要写信,回头再和你聊……”秋火明打了声招呼,开始继续写信。
他心里有很多话要跟陈素娘说,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才停了下来,取出空白信封,填写上地址,在右上角粘上邮票,封好口,这才长舒了口气。
“写好咧?”袁强坐在床沿上探头问道。
“嗯,写好了。”秋火明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弯腰把洗脸盆取了出来,毛巾晾了一天已经干了,他一把扯下来,跟换洗衣服放在一起。
“去澡堂?一起去!”袁强取出脸盆,从墙上挂着的包里拿了一块毛巾,顺手将放在枕头下的小包塞进了干净衣服里,一起放在脸盆里。
秋火明看了他一眼,这人性格看似大大咧咧,还是很小心谨慎的,出门在外,这么做确实少了很多麻烦,他应了一声,将背包也放进脸盆里,跟袁强前后脚出了门。
夏天洗澡都很快,几分钟后,秋火明就从洗澡间出来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开着窗,一边吃着枣子,一边看着夜色中的街道,还有对面的那家生意红火的面馆。
“等俺赚了钱,就带俺家婆娘,还有俺儿子也搬到大城市去……”
“户口咋解决?”秋火明问道。
袁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让俺大娃考大学……”
“那还得有好几年吧。”
“大娃明年就高考咯,小秋同志,你多大了?”袁强问道。
“18岁。”
“哟,比俺家那小子只大二岁。”
秋火明震惊了,“袁哥,你多大?”
“33岁,瞅不出来吧,俺模样显年轻……”
秋火明在心里算了算,也就是说,他17岁生的孩子?
“那我得改口叫你一声袁叔叔了,你除了做枣子生意,还做其它的吧?”
枣子是季节性水果,做不长。
“嘿,俺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俺睡觉都能笑醒……”袁强把桌上剩下的枣子都丢给了秋火明。
“给你带路上吃,一会儿给你多装一点,俺天天吃,腻了。”
秋火明接过枣子,道了声谢,“这么多够了。”
“跟叔客气个啥。”他说到兴起,干脆拿了报纸给秋火明又装了一些枣子,不管秋火明的阻拦,直接将它塞进了秋火明的背包里。
“俺这次回去,就得去罐头厂,下半年北方冷,罐头可是稀缺货,有多少卖多少,就是得要个批条,不然半道给截下来,罚款要罚死咧……”
袁强见他好学,又跟自家儿子差不多年纪,多少带着些亲切,倒是不忌讳,把自个儿做生意的事情挑了些不重要的说了。
“你们的罐头只卖北方啊?”
“南方水果多咧,人家不稀罕罐头,那些地方也不是不能卖,就是费时间……不划算咧。”
秋火明听着他说起一些贩卖罐头的事情,还有路上发生的一些意外,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是树挪死、人挪活。
这个年头挣钱比后世挣钱的门槛低很多。
两个人聊到了夜里11点,这才打算睡觉。
秋火明先去放了水,等他回来的时候,袁强已经睡着了,他的鼾声如雷,一时间让秋火明生出一丝想要换房间的冲动。
秋火明忍了忍,伸手熄了灯,摸出耳塞塞进耳朵里,这才觉得震动感减轻少许。
他躺在床上迷糊中想到,没想到秋建设的鼾声竟然不是第一。
翌日一早,隔壁的袁强已经收拾妥当,要出门了。
“俺前天住的大通间,被人撵出来了,俺才改住的双人间,太贵咧,俺换个地方去住……”袁强解释了一句,“俺明天跟老乡的车子回去,小秋同志,有缘再见……”
秋火明笑了笑,“一路顺风啊,袁叔。”
袁强身上背着个布袋,肩膀上挑着两个麻袋,宛如一个老农一般,笑眯眯地出了门。
秋火明洗漱完毕,背上双肩包,将吉他外包装的带子,单挂在肩上,下楼到服务台,先将自己的水壶装满水,这才将钥匙退掉,拿回押金。
出了门,他看了看天色,今天又是晴天,一大早太阳出来了。
早晨7点的汉江街道上,已经忙碌了起来,多出来许多的早点摊档。
秋火明看着好奇,没走多远,就在一个热气腾腾地铁锅前站住了,他看着锅里,一个个圆形面点在油锅里上下翻滚,不一会就被老板捞上来,放在一旁的盘子上沥干,这玩意儿,看上去色泽金黄很是诱人。
“来两个这个,同志,这叫啥?”
“面窝……”老板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
秋火明付了钱,拿着油纸边走边吃,这味道介于油条跟油饼之间,外焦里嫩。
半道上看到了在俞雪莹家吃的‘三鲜豆皮’,老板用个铁锅在煎制,已经好了一锅,有食客排队在买。
(三鲜豆皮)
秋火明买了两份,这家有桌椅,一大早就已经有食客坐在一旁大快朵颐。
他看那食客还买了一碗粉,张口问了一下,原来叫‘糊汤粉’。他有样学样,也叫了一份。
秋火明坐在街头,一口米粉一口汤,再吃一口‘三鲜豆皮’这‘过早’(早饭)让他对汉江的好感一下子提升了。
民以食为天,早餐丰盛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差。
吃好早饭,秋火明走到路口把写给家人的信给投进邮筒。
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秋火明有些兴奋接下来的旅程,绿皮火车他可是头一回乘坐。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多了,十点一刻的火车,是要出发了。
秋火明沿着上回走路的线路向火车站快步走去。
顺利检票上车,他沿着过道寻找自己的床铺,硬卧相当于大通铺,分上中下三个床铺,一节车厢大概有10-12个这样的三层床铺,床铺俩俩对望,每个床铺的后面都只有一层薄薄的木板,也就是说,隔壁就是放了个屁,你都能听得到。
(硬卧风采,图片来源于网络)
软卧稍微好一点,他们有门,被褥也更加高级一点。
秋火明硬卧的位置位于当中,车尾跟车头位置是洗手间跟洗脸池所在。
车厢里几乎是满员状态,他上来的时候是10点多,大多数乘客已经洗漱完毕,好几个乘客坐在下铺跟过道的折叠椅子上,不管熟不熟,凑近了就聊。
隔着半米的距离,秋火明看到自己的床铺上坐着一位女青年,大概23、4岁,头发烫了波浪卷,衣服穿的挺时髦,正在跟对面的一位头发涂的铮亮一位男青年在说笑,对面的中铺趴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子,还在睡觉,一只手垂下来。
秋火明挤了过去,车子陡然间晃动了一下,随即一声鸣叫,噪音响了起来,中铺的孩子手随着波动来回摇摆。
“同志,这是我的床铺。”秋火明稳住身形,走到自己床铺前对着挡住路口的女青年说道。
女青年看了他一眼,老实地站了起来。
“谢同志,你坐过来吧。”男青年对她说道,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听起来像是首都那边的口音。
这趟车就是首都开往羊城的,有首都来的乘客也很正常。
谢同志应了一声,坐到了他的身边。
秋火明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伸手卸下身上的背包,放好吉他。
他取出毛巾先擦了一把额头沁出来的汗水,随即将毛巾挂在床铺的金属支架上。
火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车身也不稳,时不时就会晃动一下。
走道的窗户半开着,斜对面有两位中年男乘客,正一边抽着烟,看着窗外的景物,一边高声地发表自己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声音在嘈杂的车厢内,断断续续地传进秋火明的耳朵里。
这一刻秋火明突然有些想念之前乘坐的轮船。
“小同志,你一个人坐车?打工还是探亲?”对面的男青年开口问了。
“读书,同志你呢?”秋火明问道。
“我去那边看看……电子手表。”男青年大概一时口快,没收住。
他补充道:“出差,顺便买买东西,回家送人。”
秋火明秒懂,这年头首都那边,经常会有人到沿海城市去批发电子手表,带回内陆去卖,一来一去,能赚很多。
“嗯,出差一趟,肯定要带点东西。”秋火明敷衍道。
“我姓乔,小同志,你怎么称呼?你那长包里放着的是吉他吧?我瞅着外形有点像。”男青年问道。
“乔哥,叫我小秋吧,这里面放的是吉他。”
“小秋,你会弹吗?我们这一路也太无聊了,弹弹让我们听听。”乔哥提议道。
秋火明摇摇头,他才刚坐定,就让他弹吉他,他也没这心思,“我弹得不好,你还不如放你的那部录音机。”
乔哥的床铺靠近床头的位置,放着一部单卡录音机,卡口半开着,露出里面的磁带。
“没电了,这电池也忒不经用。”乔哥说完顺手将卡口合上。
几个人正闲聊着,走道里走来一位微胖的男人,一眼看到了谢同志,他一屁股坐到她的身侧,“厕所里不能待,脏死了,也不打扫一下。”他抱怨道。
“常飞,你手洗了吗?”谢同志狐疑地问道。
“洗了,水滴答滴答,跟马尿似的……”
他刚回答完,一抬头看到了秋火明,“哟,刚上车的啊?一个人?”
秋火明点点头。
“我媳妇儿在你中铺,我在你上铺,这上上下下的太不方便了,咱俩换个位置吧。”
“中铺可以换。”秋火明说道。
“那哪成,难不成要把我们夫妻俩分开?”常飞道。
秋火明双手一摊,“那就算了。”
谢同志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胳膊,“别为难人家了,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的嘛。”
常飞冲着秋火明挥了一下拳头,接着扭头呵斥谢同志,“胳膊肘向外拐是吧?”
谢同志被他这么一声呵斥,当即俏脸上飞起红晕,她气恼地低下头,不再搭理男人。
乔哥冲着秋火明挤了一下眼睛,做了个口型,“这人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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