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宜嫁娶,宜求嗣。
年前变故太多,即便是年节这样的大日子,百姓们也过得不痛快,整个正月都是死气沉沉的,眼下却被贺家的喜事提起了精神。
百姓们围满了侯府——现在应该称作国公府了,等着今日的流水席开席。
打从两天前,侯府便在长街上支了桌子,连摆七日流水席,宵禁解时开,宵禁来时止,半分都不耽搁。
来人不管身份籍贯,只要记个名姓,说两句祝语,便能敞开了肚子在席上吃七天。
凉京不缺富贵人家,可这样的手笔,还是少见,许多消息不灵通的,今日头一回来蹭吃蹭喝,心里直打鼓,忍不住和身边的人打听。
“这国公府的流水席,没什么讲究吧?”
被问的是凉京的老人,闻言连连摆手:“没讲究,话说的好听一些就成……”
他左右瞧了一眼,声音压低了些:“但这说好听的也有讲究,你夸国公府不如夸国公爷,夸国公爷不如夸国公夫人,说的够好听,还能拿喜钱。”
那人有些愣了:“还有喜钱拿?”
“不止喜钱,那小篮子里,还有喜饼和喜糖,都是凉京城老字号的手艺,听说为了赶国公府的订单,几家老店三天前就歇业了,好些花样平日里买都买不到,是专给贵人的。”
那人越发惊讶,却面露犹豫:“还真是有钱……可太子不是新薨了吗?这国公府怎么就敢办喜事?就不怕得罪……”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眼底都是忐忑。
“原来你担心这个?”老人笑着拍了拍他,“放心,这可是皇上赐婚,再说太子薨逝,虽说是厚葬,可皇上体恤百姓,让朝臣民间都不必服丧,国公府这可是一点忌讳都没犯,再说……”
他也压低了声音:“先前楚王谋反,这位国公爷可是救驾的头一份功劳,事情一过去就从侯爷变成了国公爷,本朝的爵位可都是开朝就封的,这时候升爵,那可是不一般啊。”
说话间,国公府后门打开,下人们端着喜饼喜糖走了出来,各个酒楼的大厨也都带着东西进了特意给他们搭建的棚子里,那里已经砌好了灶台,备好了清水,等火生起来,香味立刻便飘了出去。
彩雀仰头吸了吸气:“隔着这么远,奴婢都能闻见香味呢。”
阮小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都没搭话。
彩雀低头凑过来:“夫人,是不是紧张啊?”
阮小梨将微微发颤的手藏进衣袖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摇了摇头:“不紧张,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彩雀蹲下来握住了她僵硬冰凉的手,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不紧张您这怎么都快僵成木头了?”
阮小梨倔强了一下,还是没再自欺欺人,她苦恼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的……你说我跨火盆的时候,要是把衣服燎着了怎么办啊?我这蒙着盖头,也看不清方向,要是拜堂拜错了方向怎么办啊?要是磕着贺烬的头……”
“夫人!”彩雀安抚的揉揉她的手,“没事的,苏夫人会跟在您身边,不会让您出错的。”
阮小梨轻轻吐了口气,靠在椅子上不动弹了。
外头传来说话声,阮小梨还以为是迎亲的到了,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又被彩雀给摁了回去:“没到时辰呢,就算到了,也没那么容易进来,得拦一拦呢。”
阮小梨只好老老实实的坐着,外头的人很快推门进来了,头一个是付悉,身后跟着冯不印。
彩雀唬了一跳:“男人不能进来,快出去。”
她说着上手去推人,可冯不印下盘稳健,他若是不想动,彩雀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也没用。
冯不印果然纹丝没动,反而一抬手就把人推开了:“有什么不能进来的?我待会还得把她背出去,我现在就是她哥,不用那么讲究。”
彩雀还是觉得不妥:“这还没盖盖头呢。”
冯不印啧了一声:“她什么样我没见过?我都数不清把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多少回,过命的兄弟,我都没拿她当女人。”
彩雀被噎的不上不下的,有些说不出来话。
阮小梨抄起梳子就砸了过去:“闭嘴,出去。”
冯不印也不恼,看了付悉一眼,将手里的梳子扔给她这才走了。
阮小梨摇了摇头,正要和付悉说句话,一抬头却瞧见她头上插着一支簪子,颇有些眼熟。
付悉常年男装打扮,此时头上戴了一顶发箍,那支缠丝白玉簪子就插在发冠里,她一时愣住,这不是冯不印挑的那个吗?
她微微睁了睁眼睛,正要说点什么,一阵鞭炮声就响了起来。
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她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正襟危坐在窗前,睁圆了杏眼往外头看。
彩雀脸上都是兴奋:“爷来了,付将军把盖头给夫人盖上吧,等会就该出门子了。”
付悉淡淡笑了一声:“好。”
却没有抬手去拿那绣着鸳鸯的盖头,反而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来:“按理说,娘家人要给你准备一支如意,先前长公主也让人备上了,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应该用这个。”
她开了盒子,里头是一柄上好的金镶玉如意,她拿出来放进了阮小梨手里:“你我一见如故,虽无血亲,但值得一句挚友,来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必惊慌,我定会帮你。”
阮小梨眼眶一热:“谢谢你,将军。”
她抬手抱住了付悉的腰,付悉眼神柔和:“盖盖头吧。”
彩雀连忙将东西送到了付悉手边。
东西慢慢落下来,眼前一片绯红,阮小梨握紧了手里的如意,贺烬很快就会进来了,他会带她走,给她一个家。
她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咚咚咚,擂鼓似的,震得耳膜都要疼了。
可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阮小梨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犹豫许久还是开了口:“是不是我太紧张了?我怎么觉得等了好久了?”
彩雀弱弱的声音响起来:“确实很久了……奴婢去外头看看啊。”
话音落下,她转身跑了出去,隔了一会儿才回来,神情有些古怪,只是阮小梨蒙着盖头,没能看见。
“外头怎么了?”
彩雀咬了咬牙,她蹲下来仰头看着阮小梨,语气很认真:“夫人,奴婢觉得,爷今天怕是进不来了。”
阮小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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