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找到城东那条密道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他捂着伤口,费力的在周围找了好几圈,才终于确定,出口大概就是这口井。
他水性不太好,可这种时候他不敢犹豫,他家夫人以身犯险为他引走了敌人,还要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去救他家爷出来,他不能在这种时候给他们拖后腿。
不能耽误时间。
他找了张牛皮纸,将那些用无数兄弟的命才换来的信包了起来,好好的塞进了怀里,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跳进了井里。
水道很长,他眼前一度产生了幻觉,可想着贺烬,想着怀里的那些信,他还是咬着牙撑了过来,等他狼狈的爬上岸的时候,整个人都累的虚脱了,眼前看见的东西是糊的,耳朵里也听见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声音。
他甚至没能站稳,爬着挪到了树下,这才勉强坐了起来。
他胸口很疼,想咳,可却又咳不出水来,反倒越咳胸口就越疼。
他有些难过,索性不再去管,目光落在了河面上,他家爷和夫人,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他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怀里的信,然后咧着嘴笑起来,这些东西总算是送出来了。
想起林春和那群兄弟的死不瞑目,他眼眶微微发热,更用力的摁了摁胸口:“弟兄们,你们都没白死。”
“东西在你怀里吗?”
耳边忽然有人说话,他浑身一颤,警惕的朝周围看了过去,目之所及却是空空荡荡。
他一愣,犹豫片刻抬手揉了揉耳朵,是在水里憋了太久,产生了幻听吗?
他撑着树站了起来,眼睛还有些模糊,他不得不甩了甩头,却不等视野清晰起来,身边就再次传来了声音:“你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不是幻听!
他猛地抬头朝树上看了过去,茂盛的树冠里,果然蹲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虽然带着面巾,却只挂在了脖子上,并没有遮住脸,在被发现藏身之所后很自然的跳了下来,甚至还对着云水笑了笑:“贺侯还好吗?”
云水后退了一步:“张琅?”
那黑衣人正是太子赵晟的贴身侍卫,只是对方一向不离太子身侧,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的心脏沉沉地坠了下去,这人连脸都不遮,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他本能地戒备了起来。
对方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仍旧面带微笑,语气十分缓和,甚至称得上客气有礼:“我想要的东西好像在你手里,能不能麻烦你交给我?”
云水再次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了胸口,这些东西他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带出来,绝对不能交出去。
像是看出了他的抗拒,张琅叹了口气:“其实我们没必要闹得很僵,东西交给我,我不会亏待你,你有什么遗愿我都可以为你完成。”
云水咧嘴笑起来,他知道这人敢只身出现在这里,必然身手不凡,他完好时都未必是对手,何况现在还受了伤,可——
“我要是因为你几句话就引颈就戮,那我家爷的脸面就该被我丢没了。”
他摘下腰间的刀,慢慢挺直了腰板,摆出了迎敌的姿态。
张琅又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不肯听劝。”
他抬手摸上腰带,随手一拽,将一柄软剑抽了下来,他弹了弹剑身,这才再次抬眼看向云水:“那就得罪了。”
他举剑刺了过来,明明是一柄软剑,在他手里却有了雷霆万钧的气势,偏速度还极快,即便云水做好了准备,也用尽了全力去迎敌,可仍旧只是一个照面,手里的刀就飞了出去,铎的一声钉进了不远处的地面里。
他仿佛被这结果惊住了,垂眼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许久都没动弹。
张琅没有趁机下手,反而收了剑,语气甚至称得上和善客气:“还要打吗?”
云水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握紧了空荡荡的手,他猜到了自己不是对手,却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要是继续打下去,这些信一定会被抢走的。
他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打……”
他颤着嗓子开口,抬脚朝刀走了过去,张琅没有阻拦,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的动作。
云水深深吸了一口气,拔刀朝着对方就投掷了过去,趁着对方分神的档口他转身就跑。
这林子那么大,只要他跑的够快,一定能逃出去的。
他捂着颠簸中被撕裂的伤口,抬眼看前面的路,这周围的环境很熟悉,他一定什么时候来过,一定有机会甩开身后……
他脚步猛地顿住,本该在身后追着他的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眼前。
“还要继续跑吗?”
张琅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气定神闲的味道,他的确不着急,云水对他而言,不管怎么挣扎,也只是一只注定会死的猎物。
只是这只猎物显然不肯认命,在发现前路被堵之后,他没有迟疑,换了方向转身就跑,他甚至都没抬头多看张琅一眼。
张琅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倒是很愿意和这样倔强的人玩一玩。
可惜,太子还等着他回去复命。
他纵身跃起,凌空一剑挥下,巨大的力道不止在云水身上留下了横贯整个前胸的伤口,也将他击倒在地。
可他仿佛没察觉到自己身受重伤一样,跌倒了便再次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任由伤口上的血淅淅沥沥的越流越多。
张琅低头看了眼剑锋上的血渍,轻轻一叹,再次纵身一跃,这次他没再攻击,只是抬起剑锋,笔直的对准了正越来越紧的云水,然后看着他的胸腔,撞上了自己那柄锋利的宝剑。
剑锋透体而过,云水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张琅低下头看了眼那足以致命的伤口,眼底有些惋惜:“下辈子,找个明主。”
他笃定这人必死无疑,没有迟疑便抬手伸了过去,他要将那些足以威胁到太子的信都毁了。
可指尖刚刚碰到云水的衣襟,一只淌满了血的手就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怔,抬眼看了过去。
“还能反抗?”
云水咧了咧嘴,浓稠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了出来:“不能……给你……”
张琅叹了口气:“何必呢?”
他再次挥出一剑,本就只剩一口气的人倒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张琅本以为他已经气绝,可不等他抬脚走过去,那人就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开始一点一点往远处爬。
他沉默下来,声音极轻地重复了一遍:“何必……”
他慢慢跟了上去。
云水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动作微微顿住,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伤成这样,他大概真的保不住这些信了。
可用那么多人的命和心血才拿到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被抢走呢?
他要怎么和他家爷交代?又要怎么去面对已经死去的林春他们?
不行,不行的……
他抬手伸进衣襟里,紧紧抓住了那一沓信,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至少,至少留下一封……
他猛地抬手,将信抽了出来,用力朝身后扔了过去。
“想要信吗?去捡吧……”
张琅眼神沉了沉,可显然那信比一个将死之人要重要的多,他还是转身去捡信了。
云水轻轻松了口气,眼底却闪过苦涩,他再次将手伸进怀里,里头还剩下最后一封,他要把这一封藏起来,要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他已经没力气走远了,这周围也没有隐蔽的地方,唯一可以藏东西的位置只剩了……
他抬手摸到了肋骨上的伤口,眼底决绝一闪而过,随即他便将指尖用力抠进了伤口里。
他一点点将完好的血肉撕开,巨大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发出了悲鸣似的呜咽,可又被他咬着牙死死忍住了,不能喊,再疼都不能喊……
他只好死死咬着牙,等伤口足够大的时候,他的世界已经彻底黑了,他清楚的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感觉,他不敢再等,抖着手将信塞进了伤口里。
耳边响起脚步声,是张琅捡完了信来取他的命了。
他艰难的翻了个身,将伤口压在了下面,沾满了血的指尖轻轻颤了几下,眼底的光随着这个动作而一点点暗淡下去——
爷,对不住了,没能将东西送回去,但奴才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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