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跶在心里把乱送东西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转身还是得对着赤燕笑脸相迎:“燕儿啊……”
“你别说了,我就要他教我。”
赤燕一把推开赤跶,抬脚走到贺烬身边:“你教我吧,我付你银子,这东西怎么弹?”
赤跶听得痛心疾首,娘的,这要是真的教上了那玩意儿,他还怎么下手啊?刚学上劲儿,人就被自己弄死了,就赤燕那脾气,还不得哭?
他急的直搓手,看着贺烬的目光满是威胁和凶狠,龇着牙示意他赶紧滚出去。
然而对方根本没抬头,垂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把瑟。
赤跶有些泄气,也对,这些日子过去,傻子都该知道自己要杀他,眼下赤燕就是他唯一的生路,他怎么会不趁机抓住呢?
他叹了口气,人还是要杀的,要是燕儿实在难受……
“我教不了你。”贺烬略有些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听得赤跶一呆,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
贺烬的声音越发清晰,他又慢慢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赤燕之间的距离:“我只是知道这东西,并不会弹。”
赤燕脸上露出不敢置信来:“怎么可能?你说了那么多,应该会的呀……你是不是在骗我?”
贺烬没再开口,只侧头看了眼外头:“这是祭祀用的东西,民间见都见不到,我怎么可能会。”
赤燕失望的“哦”了一声,她抱紧了怀里的瑟,整个人都低落下去。
赤跶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高兴,却趁机给莫日根递了个眼色,莫日根会意,立刻上前引着贺烬走了。
等人越走越远,赤跶才松了口气,心里却生出点莫名的情绪来,这人,是个傻子吗?
他安慰了赤燕几句,转身追了出去,等他追上的时候,贺烬已经回到了他的小院子,门窗还在修,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安安静静的等着,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错失了他唯一的一条生路。
赤跶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刀柄,抬脚走了过去:“我要是你,刚才就算用骗的,蒙的,也会求着燕儿让我留下来,你倒好,还真敢说实话。”
贺烬仿佛没听见,并不理会他。
赤跶眼睛眯起来,可半晌过去他也没有发作,反而笑了一声:“不过你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我现在打算给你留个全尸。”
贺烬哑巴了一样仍旧不吭声,连看都没看赤跶。
赤跶也不生气,他毕竟算是杀贺烬的凶手,总不能要求被害人对他笑脸相迎,现在这幅样子,就已经不错了。
他叫好似的拍了几下巴掌:“当个哑巴挺好,希望今天晚上,我也不会听见你的惨叫和求饶。”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可脑海里却忽的蹦出贺烬之前随手拨弄那把瑟时候的情形来,想起那一截虽然短,却十分动人的旋律,他脚步不由顿住,那可不像是凑巧弹出来的。
他再次转身朝贺烬看过去,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你真的不会弹吗?”
贺烬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了过来,语气里没什么情绪:“我说过的,不会靠一个女人。”
即便赤跶心里有了怀疑,可得到了确认,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怔愣,这个人……
哪怕还存着杀他的念头,可这一刻,赤跶心里还是生出来一点遗憾,这样一个人,如果就这么憋屈的死在龌龊的车轮战里,是不是太可惜了呢?
只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姜国眼下的处境可不太好,这种时候,任何有可能的威胁都不能留下。
他再次抬脚走了,出门的时候才吩咐底下人:“给他壶酒。”
他虽然这么说,可那壶酒却是晚上才被送进去的,莫日根领了这个差事,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提着弯刀,一进门就坐在了椅子上。
贺烬在摆弄碎木头,那是之前刺客冲进来时毁坏的门窗碎片,他正拿着小刀将一块木条一点点打磨光滑,地面已经落了一地的碎屑,显然这活他做了有一阵子了。
莫日根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敲了敲桌子,用了点力道将酒壶掼在了桌子上:“王爷赏你的酒。”
他翻开茶碗倒了一杯往前推了推:“喝吧,说不定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杯酒了。”
贺烬继续削木头,头都没抬,莫日根有些不耐烦:“你是聋了吗?弄这些木头,给自己立碑?”
贺烬仍旧没理会,等手里的木头削完,他才抬起头来:“不喝。”
莫日根一噎:“不识好歹。”
贺烬没理会他说什么,自顾自翻身上了床榻,却并没有闭眼,反而将之前一直打磨的木头拿了出来,不错眼的盯着看。
莫日根这才看清楚他削了个什么,竟然是一根簪子。
“你还真是好兴致,都要死了,还有心思做这种东西。”
大约是这句话哪里戳中了贺烬,他握紧了手里那支木钗,扭头看了过来,语气仍旧淡淡的,可神情很认真:“我不会死。”
“这种事你说了可不算……”他将茶杯端起来,低头闻了闻酒香,然后仰头灌了进去,“真是好酒,你确定不喝?”
贺烬摇摇头:“我身上有伤,不能喝。”
“这种时候还担心这些?”
莫日根满脸嘲讽,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话还没出口,他先看见了贺烬脸上的平静。
这个人这幅样子,是真的没意识到大难临头,还是意识到了也不怕?
莫日根猜不透,但脸上的嘲讽已经淡了下去,嗓音也莫名郑重起来:“你……真的觉得自己不会死?”
贺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再次收回了目光,然后盯着那根木钗出神。
莫日根等了等,见他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确定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他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你这个人……”
他显然是有话要说的,可不知为何,却只说了个开头就顿住了,然后便没再开口,反倒是拿起了酒壶,开始一杯一杯的喝那壶里的酒。
等最后一滴被他倒进嘴里的时候,外头月亮正正好挂在半空。
屋顶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不速之客又来了。
莫日根抬眼看向贺烬,对方还在看那支木钗,可他不能由着他继续看了。
他慢慢放下了酒杯,然后手掌一转,摸到了刀柄,他慢慢握紧,然后一点点将弯刀抽了出来
月光如水,落在刀身上,映出的却是凛凛的寒光。
他轻轻弹了弹刀背:“我这是把好刀,就用它来送赵公子你……上路吧!”
话音一落,他弹跳而起,刀锋携裹着杀意悍然朝贺烬袭去,却不等到床前,耳边就响起了破空声,他险险止住身体,却仍旧有什么东西贴着他脖颈擦了过去,带出了一条血线。
他连忙后退,抬手捂住了伤口:“什么东西?!”
贺烬这才慢慢坐起来,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了窗户,下一瞬,刚修好的窗户被暴力破开,黑衣人从外头滚了进来,却刚一落地,就是一声惨叫。
“怎么了?”
莫日根警惕的没敢上前,只低头看了眼地上,可这一看他却惊住了,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了尖刺。
他在屋子里呆了那么久竟然没有察觉……不,不是没有察觉。
他想起刚才那散落一地的木屑,心里涌上来一股恼怒,机关就在他眼前,他竟然一点都没在意。
“赵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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