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烬躺在床榻上,虽然冯不印说他没用力气,但贺烬还是睡了好一会儿了。
这样其实也好,因为阮小梨想多看他一会儿,事实上从把人带回自己的营帐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一瞬从他身上移开过。
贺烬……
她慢慢握住对方伤痕累累的手,然后抵在了自己心口,你怎么能真的来了呢……
冯不印靠在柜子上,神情也很是复杂,他有些震惊于眼前的事实:“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在凉京城吗?你把他脸上的疤揭下来看看,没认错人吧?”
阮小梨没理他,他也没再说,却仍旧沉浸在不可置信里。
上次见这人的时候,他站在那满树的梨花下,看着仿佛连呼吸都费力,完全不像是能出门的样子。
可他不敢说这话,她怕阮小梨回过神来,想起来他曾经在凉京见过贺烬,还告诉过她,贺烬现在过得很好。
有些谎言,甚至不需要语言就能拆穿。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去找一下付悉吧,这事儿得告诉她一声。”
他说着转身要走,却被阮小梨喊住了:“等一等,等他醒了再说。”
冯不印有些不理解:“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再说这小子和付悉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让付悉知道还能照顾照顾他。”
“还是等他醒了再说。”
话说了这么多,目光都没瞄过来一眼。
冯不印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眉头慢慢拧起来:“阮小梨,这是付悉的地界,要是他惹出点什么事来,担责的可是付悉,这事儿她必须知道。”
阮小梨终于肯将目光从贺烬身上移开,她看着冯不印,神情很坚定:“贺烬做事一向很周全,既然是偷偷摸摸来的,那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这里,他不会害付将军的,你相信他。”
冯不印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我怎么听着你这话的意思不太对?你是打算……”
阮小梨抓紧了贺烬的手:“就是那个意思,如果贺烬说不能让付将军知道,我就会藏着他,贺烬想的肯定比你我周全,他不说也肯定是为了付将军好,你如果莽莽撞撞就去找付将军,说不定会给她惹麻烦。”
什么叫肯定比你我周全?你把我捎带上干什么?
冯不印被气笑了:“你就这么相信他?”
阮小梨没吭声,她不相信贺烬还能相信谁呀……
但这话她没出口,反而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应该是张将军带回来的,我记得他之前说有两个人,可能是寒江或者云水,你出去看看,待会找不到人他该急了,你找到人带到这里来。”
冯不印从鼻孔里粗重的呼了口气:“就知道使唤我!”
可虽然不情不愿,他还是去了。
没多久果然带着满脸焦急的云水回来,对方大概在路上已经听说了阮小梨的事,进来的时候看了眼贺烬就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神情逐渐激动起来。
他靠近两步,犹豫了一下,跪在地上朝阮小梨磕头:“夫人。”
阮小梨唬了一跳:“别这样,快起来。”
云水抬手抹了把脸,看起来仿佛是想笑,可又带着点哭腔:“您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眼眶一点点红了,大概是觉得丢人,抬起袖子捂住了眼睛。
阮小梨抬手将他扶起来,她知道自己和寒江云水之间,实在说不上多么浓厚的情分,对方这样的反应也只能是……
她回头看向贺烬,这些年,你是不是从来没忘记过我……
云水也跟着看过去:“爷他怎么了?”
冯不印有些心虚的扭开了头,阮小梨叹了口气,也没说出原因,只想起刚才见到贺烬时他的样子。
“没事,让他睡一会儿吧……他刚才在找荷包,什么荷包?”
云水低下头叹了口气:“夫人记不记得你当初给孩子绣了半个虎头,当初你被人掳走的时候留下了,后来也没带走,爷就让彩雀做成了荷包,每天都揣在怀里。”
他也想起来那荷包丢了,语气哑了下去:“可是之前不知道怎么就丢了,爷他吓坏了,我们正在找,可是没找到……”
原来是这样。
眼前又浮现出贺烬跪坐在地上的样子,想起他那句断断续续的一点念想都没了,阮小梨轻轻吸了口气——
贺烬,我再给你做,给你做好多好多好不好?
她弯下了腰,轻轻将脸颊贴在了贺烬的胸口上,只是并不敢用力。
睡梦中的贺烬若有所觉,指尖微微一颤,阮小梨察觉到了,连忙直起了身体:“贺烬?你是不是要醒了?”
贺烬没有回应,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像是做了噩梦,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喘息声也越发粗重。
云水连忙从怀里掏出药丸子来给他塞进了嘴里去。
阮小梨心里一慌:“是什么?他怎么了?”
云水见她像是有些吓到了,连忙安抚了一句:“没事没事,就是爷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就容易咳嗽,咳得很厉害,吃了这药丸子能稍微压一压。”
听起来不像是大事,可阮小梨仍旧没能放心。
付悉之前就说过,贺烬还在咳嗽,原来不只是没好,还越来越厉害了。
她抬手轻轻顺着贺烬的胸膛,试图借此让他平复下来,对方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用意,呼吸竟真的慢慢轻缓了下来。
云水看的一愣,随即却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底满是苦笑。
他家爷啊,昏睡着也认人。
可他认得这个人,明明活着,却四年来一面都没露过……
然而人呼吸平稳了到底也是好事,阮小梨看见他眼睑动了动,睫毛也跟着一颤,好像真的要醒了。
她心里满是惊喜,语气却越发轻缓:“贺烬?醒醒……”
她抬手摸了摸贺烬的脸颊,眼底满是怜惜,可目光很快就顿住了,她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袖子。
她才和张云虎在校场打了一场,身上都是土和汗。
她猛地收回手,有些急促的后退了两步,这才低下头去看自己,灰扑扑的,一身的土,她抬手拍了拍,却根本拍不干净。
“我得去洗洗……”
她看着云水:“你好好看着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着转身就跑,云水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喊住了她:“夫人。”
阮小梨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云水这称呼有些不对:“怎么这么喊我?”
“爷让我们这么喊,我们就都这么喊……从四年前就这么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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