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不印张了张嘴,一句没见过就在嘴边,可看着贺烬那双期待的眼睛,竟一时没能说出来,他做马匪那么多年,什么恶事都做了,头一回发现说谎原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脑海里浮现出阮小梨抓着半截簪子发呆的样子来,许久才回过神来,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眼熟,好像以前见过。”
贺烬眼睛一点点暗下去,大约是因为冯不印那句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他眼底露出几分隐痛来:“是见过,当初你们绑架过她。”
他不自觉将袖子里的荷包拿了出来,抓在手心里越握越紧,当初他为了救人,还逼着狼狈逃出来的阮小梨回去过,戳着她的伤疤要她回去勾引冯不印……
他闭上眼睛,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冯不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侧头看过来:“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没事吧?”
贺烬摇摇头,喘息声却短促而沉闷,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你当真没见过吗?”
冯不印又看了一眼画像,硬起心肠否认:“真的没见过。”
贺烬沉默下去,许久才苦笑了一声:“是我想多了……还是请你帮个忙,带去北境,找人临摹几张,替我问问。”
冯不印连忙答应下来,虽然自己也没做什么对不起这人的事,可因为隐瞒了阮小梨的消息,他心里就莫名多了一点愧疚。
“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她……怎么丢的?”
贺烬再次沉默下去,冯不印却看见他那抓着荷包的手越来越紧,手背上青筋都已经凸了起来,可见是有多用力。
“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就随口那么一问。”
贺烬长长地吐了口气:“……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惹出了一些麻烦,连累了她……”
他打开车窗看向外头,他们已经过了官路,拐进了一条小路里,他目光落在一从杂草上。
“巡城史说,他们在那里找到了她的尸体……”
虽然他努力克制,可声音仍旧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他们说……这里靠着万佛山太近,山里有狼,虽然面目全非,但就是她……”
他忽的闭了嘴,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语气已经不见异样,他冷静又克制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不信。”
冯不印没有接话,心里却有些懊恼自己的迟钝,原来贺烬说的亡妻就是阮小梨。
临行前,阮小梨嘱咐他不能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到了凉京,又看见贺烬在守夫孝……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竟然没能联想到一起,还蠢得到处打听……
他心里骂自己没脑子,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贺烬一边守孝,一边又在找人,看起来有些矛盾,也有些疯魔,可他没办法嘲笑这个人。
因为他是知道阮小梨还活着的,甚至就在几天前,他启程来凉京之前还见过,但他不能告诉贺烬。
他心里叹了口气,开口的时候语气有些复杂:“我一定给你找,可要是找不到……”
贺烬闭了闭眼:“换个地方继续找,只要去找,就总有个念想,若是连找都不找……”
他再次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冯不印这样的急性子却没追问,车厢里很快安静下来,气氛隐约有些沉凝,让人莫名的不舒服,好在马车很快停了。
寒江搬了马凳下去,扶着贺烬下了马车,冯不印犹豫了很久,还是下去了,等跟过去的时候贺烬已经盘膝坐在了地上,面前点了一堆火,身边放着个竹篮,里头厚厚的都是佛经,他正拿着一张张的在烧。
冯不印也跟着坐下来,拿了张佛经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字锋利俊秀,如果说世上真的有字如其人这种说法,那这字倒是像极了贺烬。
应该是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到的贺烬。
“你抄的?”
贺烬没出声,正静静地看着火盆,冯不印就当做他是默认了,他将手里的佛经放了回去,却总觉得那字迹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接触的都是大老粗,写字这么好看的,他也只认识贺烬一个。
他没再说话,虽然和贺烬说不上熟悉,却也陪着他在这里呆了一个时辰,只是和贺烬始终坐的笔直端正来说,他却没多久就按捺不住了,站起来四处走动了好几回。
但每一回再看过去的时候,贺烬还是那副样子。
他摇了摇头,觉得贺烬这人别的不说,定力是真的好,可脑海里却又忽然想起来付悉曾经拿着这人当例子教训他的事情来,心里隐隐生出点不痛快来。
但这点不痛快在他又一次看见贺烬挺直的脊背的时候就散了。
仪态风度上,他的确比不上这人,没什么好计较的,人家一富贵公子,他一马匪粗人,有什么好比的?有那闲工夫他还不如抖两下腿,松缓一下身上的筋骨。
日头慢慢大起来的时候,贺烬站了起来,冯不印松了口气:“回去吗?”
贺烬侧头朝他看过来,还不等说话先咳了两声:“……你下午要启程?”
冯不印一拍脑袋:“对,差点把这茬忘了,格老子,付悉那小娘们儿竟然给我下了军令状,要是回不去,她还不得打我个半死?”
贺烬皱了皱眉:“不要对付将军无礼。”
冯不印一噎,他上下打量贺烬两眼,见他说的认真,很想嘘他一声,我怎么对付悉,你管得着吗?反正最后得罪了人挨揍的是我。
可他想了想,看在阮小梨的面子上还是没和贺烬计较。
“走了走了,赶紧回去。”
寒江见贺烬点了点头这才走过去收拾了东西,然后将缰绳解了:“冯将军是要回将军府?”
“对,还得去和老爷子道个别……真麻烦,我又不是他亲生的,这么亲热干什么……”
他说的是付悉那位早已年迈,在家荣养的父亲,大约是因为始终没能有个儿子,所以即便冯不印只是长女收养的义子,他也对他很是喜欢。
贺烬没有开口,只让寒江将马车赶到了将军府门口,等冯不印跳下马车进了门,然后越走越远,他才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吩咐寒江:“他之前的反应不对劲,派人盯着他……北境那边也派人过去看看,那边来的军报我都要看。”
寒江低头应了一声,却连贺烬怀疑什么都没问。
这些年他时常如此,寒江清楚他是盼着这些人藏着别的消息,别的关于阮小梨的消息,哪怕明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还是不愿意放过一点希望。
他心里叹了口气,他家爷啊,都快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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