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处供难民租住的老旧房屋中，那扇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了，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声响。
“啊！你……”躺在屋内床上的女人瞬间惊醒，看向那个狼狈撞开房门的男人，惊愕道，“你不是去做工人了吗？怎么……”
“臭婆娘，别废话了！”
只是还不等女人把话说完，男人喘着粗气三两步跨来，在女人恐惧的目光注视下，直接伸手拽住了她的衣领，低吼道：“快！把行李收拾好！还有我偷来的那些钱粮……”
“我们现在去雨隐村，马上就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男人的双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很是疯狂和焦躁。
“为……为什么？伱先松开我……急什么……”
看着男人那狰狞恐怖的面容，女人身体挣扎着对其反问道：“我们好不容易流亡到这里，幸运遇到那位宽厚的大人，这才安稳几天你就要走了？”
“呸！他宽厚个屁！”
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旋即吐沫星子横飞地骂道：“他如果真的宽厚，就应该像半藏大人那样，直接开仓放粮了，为什么还要做工人，学什么打铁？！”
“而且他们居然在建造陵园和英灵碑，那个神神秘秘的小鬼一定暗藏祸心，等我把这里情报送到大名和半藏大人那里，到时候还需要费力做什么工人吗？”
似乎是他的声音太过刺耳，床上的襁褓传来婴儿哭声。
“呜哇！呜哇！”
“啧！烦死了！”男人露出烦躁之色，转头看向襁褓吼道，“哭什么哭！别哭了！当初就应该淹死你！”
此话一出，原本挣扎的女人似乎愣了一下，旋即整个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那张脸上的恐惧之色逐渐褪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个丈夫，却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双眼睛中只剩下淡漠和平静。
“你……”看着女人那从未出现过的表情，男人口中不断的呵骂顿了一下。
在那淡漠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的身体都下意识颤了颤。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为自己的表现恼羞成怒，瞪大眼睛嘶吼道：“混蛋！你这是什么眼神？！”
说罢，脸色涨红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柄苦无，将其横在了女人那张瘦弱纤细的脖颈，又用凶狠目光死死注视着女人的面容。
但他并没有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他预想中对死亡的恐惧和波澜。
“你这女人是疯了吗……”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但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看到女人缓缓提起手臂，虚握锋锐的苦无刀刃，似乎是担心刀刃伤到自己。
“嗬嗬。”看到女人好像在恐惧的动作，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现在知道听话了吧？你……”
但女人接下来的动作，顿时让男人的话顿住。
噗嗤！！
原本只是虚握的手掌突然握紧，瞬间发出刀刃切割血肉的声响，鲜血缓缓从女人的掌心中流出。
“虽然长门大人早就和我说过伱有异心……”
在男人惊愕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女人扭过头看向他语气平静道：“但我没想到你已经不满足于小偷小摸，居然还试图将情报泄露给外面的敌人。”
“可惜，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说罢，男人看到她那低垂的眼眸中，灰色被压制到了瞳仁的深处，只剩下一双冷血动物的竖瞳。
密密麻麻的青筋从女人的手臂迅速爬到手掌，那粗布衣服下枯瘦的手臂瞬间变得粗壮几分。
“你……”
见状，男人的瞳孔瞬间一缩，下意识就想拔出苦无。
但他却感觉到一股无法撼动的力量，以前那个逆来顺受、随意打骂的瘦弱女人，似乎突然变成一座压在身上的石头。
下一刻，那股力量从女人的手掌倾泻而出。
咔咔！咔嚓！！
那柄粗糙量产的苦无，仿佛被巨石碾中一般，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刀刃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在半空中崩散飞溅到四周，划破了男人那愕然的面容，鲜血从那伤口中流淌而出。
而那股刺痛感也惊醒了失神的男人，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惊恐喊道：“怎么可……”
砰！！
不等男人大声地喊出来，女人一个头槌向后撞去。
“呃啊！”
男人的面门瞬间发出相当瘆人的响声，惨叫一声感觉大脑瞬间震荡双眼发黑，眼睛也被额头处流出的滚滚鲜血浸湿，无意识地向后踉跄几步也松开了女人。
而就在这时，尚未恢复的模糊视线中，一颗拳头向他砸了过来。
在本能的趋势下，男人下意识地偏过脑袋，却突然感觉耳鸣。
嘭！！
女人砸在墙上的指骨发出清脆响声，皮上鲜血浸湿从墙壁的缝隙中流下。
而身后的墙壁被她砸出了几道裂缝，虽然没有如愿砸到男人的脑袋，但溅射的碎石屑却穿透了他的耳膜。
“啊！！”
剧烈的疼痛感让男人发出惨叫，吐出了一口带血和牙齿的唾沫，那漏风的嘴巴含糊不清嘶吼道：“你这个疯女人！你到底怎么……”
“抱歉，前不久才有幸获得这力量，我现在还不能熟练地掌控。”
女人连皮带肉将拳头拔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歉后，毫不犹豫就对准砸出了第二拳。
嘭！！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男人血流不止的脸上，将其整个人的身体都带着往后砸在了墙壁上，让他抬起双手想要死死抓住女人的那条手臂。
而女人也没有再给他留遗言的机会，眼睛眨也不眨地又是三拳砸了下去，就这样一拳一拳砸碎了坚硬的头骨。
噗嗤！！
最后一拳在男人的大脑砸出空腔，直接砸穿了整颗脑袋，在墙壁上绽放了一朵血红的蔷薇。
等女人抽出鲜血淋漓的拳头，整颗脑袋都已经是血肉模糊，那具尸体就这样挂在墙壁上，又一点点从墙上滑落了下去，只留下一道掺杂白色的血痕。
“……”
低头看着那具已经认不出样貌的尸体，女人那平静如水的眼中闪过一丝解脱，就像是亲手解决了自己噩梦中的梦魇。
就在这时，一片死寂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了轻咳声。
“咳。”
那道咳嗽的声音很轻，却让女人的身体一颤，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去。
墙角的尽头阴影处，一道黑影站在那里。
感受到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战栗，女人毫不犹豫便单膝跪了下去，恭敬而拘谨地垂首道：“长门大人！”
那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那张脸上如刀子般冷厉，黑色绷带依然蒙住眼睛，却让女人感到一股寒意，垂下的头颅更低了些许。
“恭喜你，解脱了。”
在长门说出这句话后，女人就感觉气氛一松，突然听到一阵呼啸声。
抬头看到一个箱子丢来，她下意识伸手搂进怀里。
“打开这个箱子，正式加入我们，不过在加入之前，记住我们的准则。”
长门的表情冷漠，语气淡然道：“耕于黑暗，侍奉光明。”
耕于黑暗，侍奉光明？
闻言，女人脸上多了些许思索和不解，但是迎着长门若有若无的视线，看向一旁逐渐安静下来的女儿，女人眼里逐渐生出坚硬与决心。
“是。”
她缓缓垂下了脑袋，打开那白色的箱子。
那是一张通体白色的面具，还有一套黑色的兜帽衣袍。
看着面前这熟悉的一幕，长门脸上多了些许深沉，无声呢喃道：“耕于黑暗，侍奉光明……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是的。
他刚才说的，只是前半句。
耕于黑暗，侍奉光明，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这句话是兄长曾对他说的，并非什么不知所谓的话语，但是兄长却并未给他解释，只是希望他能够自己理解。
直到现在，长门依然无法理解后半句，他只能坚持着践行前半句，将其作为拂晓的行为准则。
“兄长。”长门皱了皱眉，心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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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池尚未开荒完成的末端，位于一道湍急河流的边缘。
这里是破晓城河运的渡口，现在还处于未开发的地区。
“哇塞！”
望着绵延向东的毛坯屋，弥彦有些惊讶地张大嘴，诧异道：“上一次过来，这边还是一片荒地呢，怎么多出几十个屋子？”
他感觉每次起床，都会发现新变化。
云川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远处聚在一起的人群，向他们走了过去。
那些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有些甚至裹着麻布毯子，或站或坐在屋檐下避雨。
几只少数七八个男人还在河边，裸着上半身屈着身子背着缰绳，缰绳的另一端连接着一艘木船。
“嗨！嗨哟哟！嗬嗨！”
他们排列整齐地背着僵绳，步态一瘸一拐地往前迈动，沙哑喊出惊天动地的号子：“拖呀，拖！拖拖拖！嗨！嗨哟哟！”
河风裹着冷冽之气阵阵狂舞，缰绳在身上勒出模糊的血痕，那些男人却依然能处之泰然。
号子声声，远远回荡。
“他们……”看着远处那一幕，小南呆呆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向来吵闹的弥彦，这次却沉默良久。
“纤夫。”他轻声道，“他们是纤夫。”
纤夫，就是指那些拉纤为生的人，他去世的父亲也曾是纤夫。
雨之国的百舸争流，每当逆水行船，或者遇上险滩恶水，船只一旦搁浅，就要纤夫合力拉纤。
雨之国恶劣且特殊的环境，就注定种不出几粒粮食来，没有特殊技艺在身的平民，必须也只能仰赖拉纤生存。
他们应该是人数最多的职业，同时也是位于最底层的人群。
在纤夫们怯懦或戒备的目光注视下，云川就这样笑着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位尊敬的大人……”
看到云川几人是从城内走出，领头的那名纤夫站了出来。
头发花白、四五十岁的汉子，躬着身子卑微恭敬地赔笑道：“我们没有占据屋子的意思，我们这就离开，这就离开，还请您不要介意。”
说罢，他向身后纤夫们招了招手，戴上手中斗笠，连忙就要离开避雨的房屋。
“诶，各位先别急着走啊。”
云川却是笑眯着眼睛，从包袱里拿出一些饭团，递给为首那个纤夫道：“没有要赶你们走的意思，只是有点问题想问你们。”
咕咚！
为首的纤夫有些惊愕，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饭团，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但最后他还是移开了目光，脸上再次露出卑微的笑容，恭谨道：“大人，您，您有什么问题，问就是了，不用这样……”
但是不等他把说完，云川掰了一块饭团吃掉，旋即将剩下的塞进他的怀里，语气加重道：“别废话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说到做到！”
跟着云川身旁的秋雨，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但依然还是帮忙搭腔：“云川大人，可是这座城池的主人，独自清剿了盘踞此处的山贼，如今庇护了数千人。”
“放心吧，你们身上没有值得他图谋的东西。”
纤夫愣了一下，看着怀里的饭团，顿时肃然起敬，拘谨地感谢道：“原来您就是这座城的主人，我之前从过往的商船那里，总是听他们对您百般夸赞。”
“多谢大人赏吃的！您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祖祖辈辈拉纤，对这里熟得很。”
闻言，云川并没有急着询问，而是将纤夫扶了起来。
“问归问，也别在这里傻站着啊。”
云川十分自然拉起纤夫的手臂，又来到其他纤夫聚集的屋檐下，挨着那些呆愣的纤夫坐了下来。
“说起来，我有个长辈是跑海船的。”
他又拿出几个饭团，一边吃一边笑着道：“以前遇到一些麻烦，都多亏了拉船工帮忙，所以我看到你们就觉得亲近。”
说罢，云川就开始讲述梅雨的经历，至于是瞎编还是真实的故事，反正他们是完全听不出来的。
因为这些穷苦的纤夫，也只是听说过“海”，却从未亲眼去见过海。
听到云川讲一些有趣稀奇的事情，那些警惕的纤夫也都不知不觉围了过来，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发出阵阵惊叹。
弥彦和小南就这样一脸懵逼地看着，看着云川逐渐和那些纤夫打成一片。
待到彻底熟络之后，云川才自然地问道：“你们是从都城那里走来的吧，都城那里的活儿应该更多吧，为什么直接跨河跑到这里了？”
闻言，已经消除戒心的纤夫摇了摇头，叹息道：“以前还好，现在不行咯。”
“是啊。”另一名纤夫同样感慨道，“前些年，日子还算安稳的时候，拉纤的活接都接不完，每天都有商船过来。”
“但现在跑生意的商船少了，经常十天半月没活干，我们很多人都填不饱肚子。”
“还不是因为风之国那群强盗吗？借路就算了，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附近的村庄都被抢光了，不知道多少人变成流民！”
另一名消瘦的纤夫表情愤愤，脱口道：“大名也是废物，根本不管不顾，还有那个武藏，那个雨隐的首领，也是个无能废物……”
就在这时，不等他把话说完，云川冷不丁地问道：“半藏呢？你们觉得半藏怎么样？”
此话一出，纤夫们的吵闹声突然一滞，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无言，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半藏大人，我们听过他的口号，驱除五大国的忍者，他是一个好人，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为首的那名纤夫沉默片刻，最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坦言道：“但忍者不事生产，他想要发动战争，钱粮又从何而来？当然是普通平民。”
“除非我们也去当炮灰，不然依然要被他压榨。”
“甚至，要比现在的情况更加凄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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