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文和詹徽此时来到谨身殿。
刚才左都御史王骞离去的时候,朱元璋便派人召见了他们。
“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挥挥手:“不必多礼,两位卿家吃了吗?”
啊?
詹徽和傅友文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会问这话。
这是和孙子还有听老爷子朱长夜消息久了,时间长了,开始念情了?
两人诚惶诚恐道:“回禀陛下,尚未进食。”
朱元璋笑笑:“咱知道这个点你们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咱给你们准备了。”
詹徽和傅友文神色一僵,触不及防的崩出三个字….鸿门宴!
老爷子,无事献殷勤,这是非奸即盗啊!
莫不是要灭口?
两人面色有些不自然,忙是道:“微臣惶恐,微臣不饿。”
朱元璋不以为意的道:“不饿也吃一口,兴许吃着吃着就饿了,况且吃了这顿,可就没下顿了。”
卧槽!
詹徽和傅友文面色激变,噗通跪地,颤声道:“微臣,知罪!请陛下.…开恩呐!”
他们心中不知道什么嘴,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但求饶总没错的!
也没人敢问老爷子,自己犯了什么错。
朱元璋愣了愣,这才抬头看着诚惶诚恐脸色惨白如纸的两人:“这是啥意思?”
似乎想起什么,朱元璋突然哈哈大笑。
“混账!”
“咱要杀你们,用得着这肮脏的手段?咱一向可都是光明正大!”
话音落下。
詹徽和傅友文对望,彼此都一头雾水。
老爷子葫芦里卖了啥药?
没多时,便有宫人端着盘子走来。
朱元璋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吃吧!”
说实话,
詹徽和傅友文真的懵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小米粥,额….好似掺杂了一点黄色的恶心物,但这黄色,却又不像是粪便。
闻起来,竟是有些香。
两人干脆咬咬牙:“多谢陛下!”
詹徽撅着嘴巴,先是朝粥水里吹了气,接着便开始吸溜一口。
他定住了。
詹徽仔细地咂巴着嘴,舌尖在口里搅动,片刻后,表情舒展,说不出来的感觉。
“真香。”
傅友文也有样学样,一口番薯粥下去,也是双目发亮。
两人此时竟有些忘我,没多大功夫,番薯粥便吃完了。
“好吃吗?”朱元璋淡淡的问着。
“好吃.…额,微臣惶恐,御前失仪,罪该万死!”
朱元璋冷笑一声:“要死,咱早就动手了,咱问你,这粥吃了,果腹不?”
朱元璋说完,詹徽和傅友文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
这粥水,
只是带着少量的栗米,可却无比的粘稠。
最为主要的,则是那大大的黄色一坨.…一团。
这种作物,
两人发誓,从未吃过!
虽不知道是啥,但果腹感极强!
傅友文赶忙道:“启奏陛下,果腹至极点。”
朱元璋点头:“这是新作物。”
唰!
傅友文和詹徽再次定住:“新….新作物?”
古人与后人不同。
后世的人,每日都接受各种新科技和新思想的洗礼,因而早已习惯了生活中随随便便出现新鲜的事物。
可古人的生产力,其实自秦汉开始,就大抵都在原地踏步,虽也会出现一些新的工具,可这些工具已经他们认知的常识,大抵都不会脱离你超出认知水平的事。
正因为如此,
在后人看来,为啥老祖宗们出现一点新鲜东西,便认为是离经叛道。
而在欧洲,
出现点儿异常,立即便捋起袖子加油烧女巫。
这.…其实都是这时代的人们,不断在原地踏步了许多年,社会形态和生产力方式停滞,因而无法接受社会的进步。
古人对于新鲜的事物,总抱有警惕感。
而现在,
朱元璋陡然告诉他们,这是一种新作物。
那么….
是不是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做了出头鸟?
傅友文似乎在回味什么,急忙道:“陛下,此乃新作物?当真?”
这声音,有些发颤。
新作物意味着什么,他户部侍郎懂!
这意味着大明的粮食,可以增产!可以多元化!
这对百姓来说,便是天大的恩德!
尤其是对现在以农为本的大明帝国来说,其冲击,一定是史无前例的!
朱元璋点头:“嗯。”
傅友文急忙问道:“敢问陛下,如何种植?亩产多少?何等土地能种?额….是臣失态。”
朱元璋没和他计较这么多,缓缓道:“夏秋两季种植,土壤要求不高。”
想了想,朱元璋继续道:“盐碱地,关中平原,深山老林,皆可种植。”
嘶!
大殿内,突然传出两道倒吸凉气声。
朱元璋没理会他们,继续道:“至于亩产….约莫着有亩产千斤。”
什么?!
亩产千斤!
霎时间,
詹徽和傅友文眼中布满震惊,呆呆站在原地,久久沉默不语!
冲击太大,乃至于现在他们有些不敢相信!
可面前坐着的,
可是大明洪武皇帝,他咋可能开玩笑?
那么,这就是真的?
嘶!
这样说来,该种粮的地方依旧可以种粮,而从前本无法种粮的土地,或是寻常的劣田,则可以用来种植这红薯。
这么想着,
詹徽和傅友文眼眶突然赤红一片,鼻头一酸,竟是有些忍不住了。
“陛下.…此大明之福也!”
“此神器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
两人不断开口。
朱元璋淡定的点头:“嗯,老爷子给咱弄来的。”
老爷子….
能让朱元璋称之为老爷子的,除了朱长夜还能是啥?
我去!又是….又是天云观观主!
这咋啥事都绕不开观主了啊!
这种利器,他居然也能找到?
“敢问.…此物源自何处?”
朱元璋道:“海外,按照老爷子告诉雄英的说法,海外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神奇作物。”
詹徽和傅友文呆了呆。
最近,他们也偶尔会听到一些《西游记》的桥段,听说海外有那种人参果,人吃后长生不死。
这….自然是夸张的,但这长生不死,是不是意味着拯救万民的意思呢?
这么看来,到也合情合理。
而且那西游记是天云观出售的读物,他们询问过天云观弟子,是观主老人家著作。
这还是朱长夜杜撰出来的,难道许多东西,都是有根据的?
这么说来,海外岂不是还有更多好东西?
两人欲言又止。
不过将想法埋在心里,却也不敢多提。
朱元璋大抵看出两人的想法了,叹口气道:“海外之神秘,吾等从未开发,自秦汉一来,倒是有许多船只出海,若无大明也能找出航海图,出海巡视,彰显国威,不失是个利处,你们说呢?”
詹徽和傅友文附和道:“臣附议。”
朱元璋道:“只是此事,怕依旧会有阻力,赶明朝会,再商踱之。”
“此物的种植方法到也简单,成垄地插根苗即可,你户部找一处屯田卫所,搭建个暖棚房屋,控制下温度,先试着种植看看,若是可行,再推广于天下!”
傅友文忙不迭抱拳道:“微臣遵旨!”
这可是个扬名的机会啊,傅友文略显激动。
朱元璋想了想,继续道:“还有,关于江南修路款,你户部尽快核算出来,咱要看看,抛开成本之后,还能余下多少。”
他又看着詹徽道:“辽东女真人,祈求开茶马贸易,此事伱找课税司商踱方案。”
“还有,北疆可造长城工事,以北元余孽为劳力….唔,这是封奏疏,有批阅意见,詹大人你拿去端详,尽快找有司研究出个结果给咱。”
詹徽急忙点头:“微臣,遵旨!”
朱元璋挥手:“下去吧。”
天近傍晚,寒风阵阵,朱元璋起身准备去和马皇后见见面,瞬间有空去找找朱雄英。
倒是陈洪恰到好处的小声道:“陛下,现在可是就要去东宫吗?”
朱元璋愣了愣,这才想起早晨答应了东宫那边,晚上过去找朱允炆吃饭。
“噢,走吧,随咱去东宫吧。”
也不知道,这个点雄英那臭小子在不在东宫?
朱元璋心里泛起嘀咕。
虽是去找朱允炆,可他总念着朱雄英。
没办法。
谁让大孙和老爹走得近,透过大孙,朱元璋可得到太多老爹的消息,以及老爹当年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
…….….….….….
东宫。
吕氏已经准备好几样小菜,恭敬的摆放在八仙桌上。
菜都是寻常家菜,半个土鸡,一盘大葱炒蛋,还有一盘萝卜干,以及一盘野菜。
原本朱标是要留下吃饭的,不过半途有个官员过来有事情禀奏,朱标也就离开了东宫,至今未归。
朱标啊,也快接替老爷子的位置,所以总是挺忙。
“儿子,一会儿老爷子来了,不要都说其他的,咱就陪着老爷子吃点菜喝点酒。”
“不要争抢,也不要说任何怨恨你大哥的话,更不要埋怨老爷子,平常心,你只负责尽你的孝道就行。”
朱允炆有些不理解:“娘,您.…也看开了吗?”
江夏侯周德兴的死,对吕氏打击很大,她好几日心惊胆战,未尝吃什么饭,朱允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吕氏摇摇头,笑着道:“你娘最近闲来无事,除了宋史,又重温读了一本唐史。”
朱允炆有些狐疑的看着吕氏。
吕氏继续道:“你说,唐太宗李世民的那几个儿子,大儿子李承乾,四儿子李泰,再不济就算老三李恪这些个人,谁不是优秀突出?甚至纵观整个贞观初年,谁不以为储君位一定会在李承乾和李泰中出来一个?”
“可结果呢?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那个始终不显山不漏水的晋王李治,最后却坐收渔翁之利,成功登基为帝,为啥?”
“儿啊,没到最后一刻,任何事都难说,我们现在,不要和老爷子使任何心机,也不要去编排你大哥的坏话,得空的时候,你还得夸一夸你大哥,反正你只要平常心,做好自己,孝顺好老爷子,这最后的结局,谁又能想的到呢?”
“是的,老大现在很受宠,可越是朝夕相处,越是宠佞他,这种情况下,就越有可能恃娇而宠。”
“太宗三儿子李泰,便是如此。”
“而老大若是犯错,以老爷子性子,只会让老爷子寒心,日积月累之下,老爷子还能不想起你的好?”
“你就默默的对老爷子孝顺,不争不抢,等着看吧,老大只要稍稍犯错,老爷子就会想起你的好,人老了,都会这样的!所以咱不出声,就是最大的出声!”
朱允炆听着吕氏的分析,突然双目一亮,可是没多久,眼神就有些黯淡起来:“娘,我读了那么多书籍,唐史我甚至都能倒背如流,可我发现,我真的只会读死书,根本没从书本上学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相反,娘你只是随便读了一些,却能学以致用,孩儿惭愧。”
吕氏翻了翻白眼:“你啊,娘读这些不为你又是为谁?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娘还客气个啥?”
朱允炆重重的点头:“嗯!孩儿明白了!谢谢娘!”
吕氏笑道:“好孩子,咱们去外面等着老爷子吧,你看,你偶尔送过去一碗面,啥都不要说,老爷子是不是主动就来了?所以娘说,有时候不争不抢,反而才是最大的争抢手段!”
朱允炆点头:“好!那娘….我们出去等皇爷爷。”
朱元璋背着手来到东宫。
走到东宫门前,朱允炆和吕氏便在院内等着他。
“孙儿见过皇爷爷。”
“儿媳见过公公。”
朱元璋点点头,归根到底都是一家人,朱元璋从不会和自家人记仇。
即便他们曾经指挥江夏候,弄些不太令人舒服的事情,朱元璋也不怎么会在意。
在他这个位置和年龄,
不管是江夏候,还是朱允炆和朱雄英的争斗,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还是亲情最为重要。
而若不是江夏候是针对老爹,那他还罪不至死,只能说,路走窄了。
啥人都能碰,念在旧情他也不会责罚太重。
偏偏碰到老爹,那没办法。
最近老二老三接连死亡,对老爹打击很大。
爹现在就他和老大两个带把的儿子,若不护着爹疼着爹,那这孝之一字,他可不敢自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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