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罗缂沉思良久,披上一件厚重的斗篷将门推开,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枼都皇城的城墙上。
光影交织间像是一缕神祗的问候,问耶罗缂你究竟想清楚了么?准备与那孩子相见了么?准备将江山交托了么?
女帝做了这么多年,她没有孩子。这几年其他都还好,只有后嗣的事情诸多烦忧。
宗室已经为了北胡后继无人分了三派,一派主张由她的弟弟耶罗洛重新继位,耶罗洛子嗣繁茂;一派主张女帝迎回亲子宗旸,由宗旸承继北胡;还有一派主张让女帝挑选合适的孩子入主后庭。
朝臣争吵不休,耶罗洛是有孩子的可是支持者并不多,只因耶罗洛在位时民生怨愤。这一派大多都是耶罗洛自己的人。
耶罗缂知道宗旸不得大同帝喜欢,大同朝内外都以仁王宗迟为未来新君。她的儿子,若能够到北胡来承继皇位,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与北胡女帝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与耶罗缂来说,身为母亲,她却不知如何开口才能将这十几年与宗旸说明白。
“陛下,天气冷。”雪耳关切声将她从思绪里拉回到清冷的大殿。
耶罗缂叹息一声,闭上了门,沉沉安顿,“雪耳你亲自去,将那个席家姑娘叫来,别惊动了宗旸。”
雪耳顿了顿,俯身道,“是。”
她见耶罗缂不语,迟疑一下问,“陛下,您当真觉得殿下可以么?毕竟他被林贵妃养了那么久,会不会... ...”
雪耳终身未嫁,她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耶罗缂,二人只见如同至亲。可是要为北胡选后继之君,雪耳担心宗旸并不能胜任,贵妃那性子想来是不会教宗旸的,就是教也不会好好教。
“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只知道那大同帝薄情,却不知他是个胸有大志的帝王,当初能将宗旸交给林氏就是为了保住宗旸的性命。”耶罗缂说完悻悻一笑,“当年他也是不易的,若要江山安宁前朝后宫都需要周旋。作为朕的夫君,他是不合格的,作为帝王他却是出色的。”
耶罗缂说完,又想起那个立志要做治世明君的大同帝宗政。那个吸引自己的男人在治世之道有自己独特的敏锐感。
几经蛰伏盘桓,将大同治理的海内升平。
她相信,总政不会任由贵妃荼毒了宗旸,说不准大同帝宗政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也未可知。
思绪想到此处,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如何都好。今日见见那姑娘,就知道宗旸如何了。”
耶罗缂的目光看向远处,在不言其他。
午后,席子殊整理着衣物准备时刻启程回京,算着时间席子沄与宗迟在南湖恐怕已经如胶似漆了,回京后便是她们的噩梦。
想到这里她便急不可耐,野猪已经掉进陷阱,只待自己收网了。
正准备出门,席卢立在门口问,“你去哪里?”
席卢想与她谈谈,谈谈宗旸。
那日宗旸在皇庭门口求娶,让他惶恐。总得知道女儿的心思这才能定下。
“那日买东西的铺面今日来人,说是有匹料子有问题,女儿准备去换呢。”席子殊说罢看看父亲似是想说什么。
她有些迟疑,猜测父亲恐怕是要与自己谈谈宗旸。席子殊抿抿嘴思量不到半刻,就退一步道,“父亲进来说吧。”
席卢用了盏茶,迟迟不肯开口,席子殊却等得着急,毕竟要换的料子比起这事儿要更着急些,母亲挑剔,嫂嫂也是名门之后,总要再细细选一番才好决定。
“父亲?”席子殊探问,“父亲是要与双双说七殿下?”
席卢嗯了一声,“七皇子,你觉得如何?”
席卢问的隐晦,他担心女儿钟情,可皇室复杂七皇子又不得圣宠,未来坎坷恐怕嫁去了也不得安宁日子。可又担心她不喜欢,毕竟自己如今身份尴尬,明里是宗迟的人,暗处又是宗旸的人。
大概身为父母都是这般矛盾,席卢似是进退两难,欲语还休的神情,让席子殊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
“他... ...”席子殊不知道如何描述,上一世的宗旸杀伐果断曾将宗迟的部下斩杀毫不留情,这一世到现在看,越发觉得宗旸复杂。
索性,父亲并未摊牌是宗旸的人,席子殊想了想反问,“父亲觉得他如何?”
“为父问你,你又问我?”席卢无奈,这丫头现在说话真是让人猜不透,常常觉得与她说几句话好像没有说,又像自己说的太多。
席子殊笑了笑,爽快的说,“父亲究竟要说什么?是要问女儿是否倾心七皇子么?”
席卢点点头。
此刻在门外的宗旸听到,手却是隐隐发汗,席双双究竟对自己是什么心思?
亲昵时,他感觉得到席双双也是迎合的,宗旸觉得她该是也喜欢自己的。可面对宗迟,她又总让自己有种被利用的感觉,这感觉并不好。
她的感情似是可以被控制,有些若即若离,让人摸不清楚。
“女儿觉得未来他定能心愿得偿,承继宗庙。实在是个好儿郎。”席子殊说完,看到席卢目光一亮。
我的爹啊,你就直接承认了自己追随的就是他好了,双双话都说到这里了。
不承想席卢接话反问,“你怎么这么确认?”
本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近来城府颇深,如今看有些傻,不确定的话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口,有些冒傻气,不由的席卢还摇摇头。
窗外的宗旸心中一阵冷笑,她倒是比自己还有自信。说起夺嫡之争,自己是被逼去争,可这个女人显得比自己还肯定。
他也想知道,席子殊为何这般确认。
席子殊本想套话,却被父亲质问,只怪自己太过心切了,席子殊起身娇嗔,“哎呀,女儿就这么觉得的。”
看着席卢还在沉思,席子殊赶忙又说,“女儿,女儿要赶着去换料子了,先走了。”
不等席卢反应过来,席子殊就溜之大吉。
还未走到铺面,席子殊就看到了北胡皇庭女帝身边的近侍,雪耳。
她站在远处注视着自己。
奇怪,她怎么在这里。
席子殊心下当即觉得雪耳就是来寻自己的,她径直朝着雪耳走去,雪耳见她过来朝着巷子里走了走。
席子殊走近,雪耳客气的行礼道,“席姑娘。”
“姑姑,您不是来寻我的吧?”席子殊试探问。
这姑娘果然聪慧,还未言就知道了,雪耳客气一笑不失礼数道,“果然聪明,姑娘,还请屈驾与奴婢走一趟。”
席子殊了然的点点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料子,“想来这料子该是无碍的,对么?姑姑?”
她大概是不愿宗旸知道,要见自己的大概率会是女帝,难道自己猜的不错,那女帝便是宗旸的生母。
“奴婢一番周折,只是想与姑娘说说体己话。不想别人知道罢了。”雪耳道。
她字字不提女帝,却显然就是女帝的意思。
席子殊又点点头,客气道,“请姑姑带路。”
路程的方向并不是内宫,是在枼都城外的一个庄户家,席子殊本来有些奇怪,这路线让席子殊心生疑窦,她怕这个雪耳是耶罗洛的人,抓自己想要威胁宗旸。
不安的环顾四周,又想以宗旸的性子,经历刺客的事情,恐怕自己身边有照影跟随,该是无碍。
走了不一会,见到庄户家门外的马车就知道了,今日是女帝相邀。那马车的制式一看就是皇庭的,她的心才定了定。
雪耳叩门,只听到里面威严一声,“进。”
那声音,分明就是女帝耶罗缂。
雪耳轻轻推门,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席子殊提裙径直走进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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