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需官愣了愣,然后无奈道:“伍校尉,您这……”
他未说完,那剑士门客便接过话茬,沉声道:“这些俘虏早已被吓破胆,伍校尉这么一喝,他们难免会心生畏惧。”
“没错,若是换了我们来,他肯定也会说是我们!”
“伍校尉,都知道你勇猛,但也没必要如此抢功吧,就算没有这个战功,你们火甲军辰字营也是位居前列。”
这些门客当然知道自己是捡了便宜,但谁让这军需官只看到了他们呢,眼见为实,在这之前辰字营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故能这么坚持自信。
伍丰登冷眸环视一圈,便拍了拍李群肩头:“可记得那传令官否?”
李群微微一怔,而后猛地想起。
“记得!”
“请过来。”
“喏!”
既然战俘没有说服力,那传令官的作证总可以作数吧?
而见伍丰登能这么理智地寻出破绽,众多吕府门客顿时暗叫不妙,最前那剑士门客亦是干咳一声。
“呵呵,伍校尉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的,传令官日理万机,不宜叨扰。”
“既然你们辰字营如此想要这个功劳,那我们便让给伱们,谁让我们都是袍泽兄弟呢,呵呵。”
“告辞!”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出,俨然一副己方大度的嘴脸,说罢便要离开。
然伍丰登怎会吃下这口气,挥挥手,身后辰字营众人顿时心领神会,直接就堵在了门口。
“不是我们的一分都不要,但该是我们的一点也不能少。”
“诸位莫急,待那传令官前来,总会水落石出。”
伍丰登冰冷的话语传来,周遭仿若瞬间气温下降了几度,让其余士兵隐觉不妙,吕府门客们更是神色凝重。
“伍校尉,这样不好吧,何必闹得这么僵,吕相让我们参战可是建功立业,不是与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的。”
剑士门客一看状况严重,不得已只得将吕不韦搬了出来。
放眼秦国,莫说是火甲军,就算王翦蒙恬等人都不会选择与吕不韦为敌,更别提伍丰登一小小校尉。
然令他大惊失色的是,伍丰登却面无表情,毫不在意,只是冷道:“吕相位高权重,大秦重臣,愿为国效力实乃楷模。”
“诸位今日混淆视听,欲要冒领军功,岂不给他抹黑?”
“你若这样说,那就难听了。”
说话的是另一人,正是一直在旁观望,眼看情况不对不得不出面的嫪毐。
伍丰登淡淡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走到跟前,掌中一副璞玉腰牌拿起,朗声道:“吾乃吕相亲点正上校尉,论军职可比你高半级!”
“今日之事或是一场误会,你若上升到吕相那边,可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嫪毐可谓是戴高帽的高手,三言两语便让伍丰登背上了污蔑吕相的罪名,让周围众兵面面相觑。
“这家伙莫非名家出身?这么泼脏水。”
“唉,也只能说这伍校尉太年轻了,说什么不好,非得扯上吕相,这下可被人抓住了把柄。”
“事到如今也只能认栽了,不管是不是他们冒领,这样下去可是会得罪相国的。”
“这群蛀虫真是令人厌恶!”
……
窃窃私语如蚊声,那些吕府门客听了也只是冷冷一笑,不甚在意,甚至还很是满足,自豪。
得以相国庇佑,可比你们这些玩儿命之人要高贵得多!
“看在你是王上的亲随,故本校尉今日不与你计较,此事作罢,权当未发生!”
嫪毐见时机成熟,便抛出了个台阶,谁料伍丰登却不屑道:“你,算个屁。”
“今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莫想脱罪!”
“大人!”
李群终是带着那传令官赶来,后者只是看了看这对峙场面,便明白了情况,直接拿起案桌上的军功册。
而后勃然大怒:“胡诌!破西门,俘虏二百韩兵之人明明是辰字营!怎地记上吕府私军了!”
这声怒吼让那军需官顿时吓破了胆,慌张地赶紧跪地,脸色瞬间煞白。
“我……可能是小的看错了。”
“看错了?你这督战都统是怎么当的!”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能当上将军传令官的都是绝对亲随,虽然他们军职相同,但地位可差海了去了。
而这边的动静,亦是让伍丰登那儿一片死寂凝重。
众兵骇然,嫪毐等人面色阴翳,你我对视而皱眉不展。
像这样跟在别的部队摘果子抢功的事情他们做得多了,可从没想这次这样闹得这么严重!
这伍丰登是诚心跟我们过不去吗!
“李群,冒领军功该当何罪?”
“禀大人,冒领军功轻者依律杖责五十,若是严重,该斩首!”
“绑了。”
“喏!”
辰字营众人纷纷露出凶光,一拥而上。
娘的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歘欻欻~
瞬间,那吕府门客见状直接抽出刀剑严阵以待,嫪毐更是咬牙切齿道:“伍丰登,何必这么剑拔弩张,你是想与我吕府为敌么?”
“抗律不从,罪加一等。”
伍丰登冷言上前,步步紧逼,令那嫪毐等人恨得脸色铁青。
“狂妄!吾乃吕相门客,岂能任由你们这些大兵骑在我们头上!”
刚刚那剑士门客见状不妙,当即怒喝一声,便带着几人欲要逃离。
可他们刚刚转身,还没跑几步,便突觉一阵凌冽劲风狠狠吹来!
剑士门客视野陡然拔高,而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血色视野蔓延开来。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五个轰然倒下的无头尸体,还有附近众兵身上温热的鲜血。
他们全身僵住,瞠目结舌,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但随后那刺鼻的血腥味迅速拉回思绪。
面前,伍丰登的长枪还在滴着猩红鲜血,妖冶而危险。
众兵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呼吸骤紧,难以置信伍丰登竟如此轻易地就杀了五人!
这可都是吕府门客,相国吕不韦的人!
本以为这次闹剧顶多就是一方受罚,根本不会想到伍丰登会以如此雷霆手段诛杀!
饶是那刚刚传令官也是愕然,强行咽下了一口口水,急忙跑开了。
“你敢杀人!”
嫪毐的咆哮震天响。
伍丰登长枪直指他们,朗声道:“冒领军功,抗律不从,畏罪潜逃,三罪并罚,该死。”
“若尔等也想试试伍某长枪是否锋利,大可向前一步。”
“屠杀同袍,你该当……”
噗!
其中一人还想据理力争,只是上前走了半步,却顷刻间被伍丰登挑飞了脑袋。
再度令人眼瞳放大!
沾血的长枪嗡鸣不止,顿时让那众多门客噤若寒蝉,长久以来的高傲在此刻轰然崩塌,不敢再出一声。
“绑了!”
“喏!”
众目睽睽下,众门客连个屁都不敢放,终是由辰字营将他们悉数五花大绑,有的甚至还狠踹了两脚,可算是让辰字营士兵出尽了恶气。
就算是嫪毐,见着自己手下如此被掳,气得肺都快炸了。
再看伍丰登时,那极度的危机感又让他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硬生生咽下。
原本以为伍丰登只是战力高,在吕府面前还是会拎得清,忌惮一些。
可万万没想到他杀起吕府门客来也是这么干脆,简直是为了杀而杀。
仅仅是因为抢了他们的功?
以前经常这么干,也没见有谁这么较真儿啊!
……
正午。
县衙门口。
“吕府门客吴剑清,费廖等二十八人冒领军功,依律杖责五十!”
“督战都统张堤误记军功,酿成大祸,处以斩首之刑!”
“火甲军前锋校尉伍丰登擅杀同袍,因其所领辰字营乃被冒领军功,且杀之人有逃罪之嫌,情有可原,故从轻处罚,加身十鞭刑。”
朗朗声响传遍人海,目光悉数聚集到门口那众人。
张堤大喊饶命,却仍逃不了身首分离的下场,血溅长空。
二十二门客绑得死紧,随着那粗壮大杖落下而惨叫连连,看得众人眼皮颤抖。
纵使他们是武者,这么粗的大杖狠狠砸五十下,也得半个月下不了床,这场战争算是彻底错过。
爽!
众兵只觉爽!
这些平日里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门客们总算吃了苦头,连那行刑之人都卯足了劲,生怕砸不死他们。
剩余伍丰登,倒是让众人眼神即钦佩又惋惜,饶是持鞭之人也心有不忍,低声道:“伍校尉,忍着些。”
还未挥下,只见人群一阵骚乱,辰字营二百四十六人冲出,纷纷跪地,对县衙门口内的章平齐齐做喊。
“我等愿替伍大人受罚!”
能为属下冒着受罚的风险,冒着得罪相国的代价也要争取军功之人,怎能不让他们感动,不让他们死心塌地追随?
有此上司,何愁未来不是光明?!
齐响回荡在穹苍,终是引得门内那几位将军的注目,其中郭焕自觉骄傲。
给老子长脸!
“下去。”
伍丰登淡淡说着。
啪~
十下刺鞭纵使打得再轻,亦是让伍丰登后背纵横着血痕,不过这点伤势对他而言只如蚊子叮咬般微弱。
他不在乎,却让青黛心疼连连叹息,一边上药一边说着:“伍公子,你这三天两头地受伤,未免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
……
韩国,新郑。
暗无天地的囚牢中,韩非静静倚墙而坐,长发散着,目光呆滞,手中拿着的一卷兵书翻到了半途,便再也无法静心看下去。
此次入狱,虽不上枷锁,不上锁链,牢房亦是软床书架等等一应俱全,与在外面无异,却依旧让他心情沉重至极。
所谓忠言逆耳,亲眼看着父王被奸人佞臣裹挟,屡做蠢事,连自己这王子都无法改变什么,反倒锒铛入狱。
讽刺,着实讽刺。
“嘿嘿,殿下可是无趣了?”
“可否与我们说说您为何也会到这儿来呢?”
“您这娇贵身躯哪能跟我们这些烂人堆在一起。”
“那桌上猪腿您还愿吃吗……呲溜~”
周边牢房中蓬头垢面的囚犯趴在门上,像是一只只臭虫,在这阴暗中腐烂生蛆。
韩非斜眼瞥去,紧接着俊脸微微低垂,露出自嘲之笑,偶有些许泪珠掉落。
吱~
此时廊道尽头打来光束,六七个狱卒走上前来,为首狱长恭敬施礼道:“公子,您的半月刑期已到,王上召您。”
韩非微微颔首,起身之时暗暗拭了拭眼角。
牢狱之外,正值夕阳傍晚,金粉光线照在他脸上,悄然蒙着柔和光晕。
紧接着几个丫鬟开始给他换衣束发,然环顾四周,除了几个宦官丫鬟之外,却不见丁叔身影。
“丁将军呢?”
一太监沉声道:“公子,丁将军不知何缘故,近日未回新郑。”
韩非闻言眉头微皱,骤有些不好的预感。
丁腾是他从小用到现在的仆人,十几年来可谓是形影不离,今日自己出狱这件大事,他不会不知道。
既然此时没来,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想法刚起,韩非便见一骑从城门飞驰而来,手中攥着一卷金色卷轴。
这是……战报?!
韩非瞳孔微缩,当即顾不得梳妆打扮,拂袖迅速追上。
新郑王宫,一道尖啸刺破了安静的苍穹。
“报——秦军压境!秦军压境!南阳求援!”
……
是夜,天降大雨,风雨紧促。
南阳城头,丁腾已然换上了一副锈迹斑斑的铠甲,其上划痕累累,看着可着实有年头了。
他原本佝偻着的腰在此刻也是挺直,目光直视前方黑夜,耳边哗哗声音大作。
“战报可曾送到?”
身边一众副将没做声,是一个背负长弓的校尉走上前。
“禀将军,今日傍晚战报已送达阳翟驿站,并交由飞骑驰往新郑,现应送达!”
丁腾点点头,心中总算是有了点安慰:“部署,调兵,驰援,最少五天援军便可到达。”
说完,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颇为陌生,不禁转眸,看着面前这高大魁梧的青年。
“你叫什么?”
不等那人回答,一副将上前说道:“丁将军,此人名为纪昌,邯郸人士,师承飞卫,上个月入末将麾下,任神机校尉,射术极高,曾一箭射杀过敌军重伤副将!”
“纪昌……不错。”
丁腾稍加赞许。
飞卫之名他是听说过的,此人射术无双,又在儒家射门进修过三年,早已闻名神州,也极少收徒,纪昌能拜入他门下,可见其天赋之高。
这守城之战,弓箭手是最为主要的力量,自己麾下能有这等人才,也算是幸运。
“将军!”
此时,一兵大喊,丁腾蓦然回头。
咔咔!!
顷刻间电闪雷鸣,强光闪烁,隐见前方黑暗中似有千军万马而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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