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闪开!锦衣卫办案!”南司掌兵千户荆参率领一队缇骑在都察院门口勒住马,气势汹汹翻身下马,直往里闯。
门子等人被吓了一跳,慌忙躲在一边。
“这位大人,您来错地方了罢?这可是都察院。”一御史拦住去路,皱眉道。
荆参冷冷一笑:“怎么?都察院的官儿就不犯法?还是说犯了法可以逍遥法外?”
说着抬手将他掀开,带人便冲了进去,直奔河南道御史值房。
那官员被推开,慌忙叫人:“快去禀告总宪。”
早有小吏飞奔而去。
傅试正在房里开会安插公务,忽听砰一声,大门被人猛地推开,七八个如狼似虎的缇骑冲了进来。
“你们好胆!干什么?!”傅试大怒,这些日子京察顺风顺水,赏罚随心,他的脾气也见长,连缇骑都不大放在眼里。
荆参走进来,抬眼一扫,微微招手,旁边校尉忙呈上一封书函,冷笑道:“这是拘牒,请傅大人随我们走一趟。”
众御史慌忙闪到一边,生怕沾惹上晦气,锦衣卫的拘牒就跟阎王帖子差不多,谁敢碰。
傅试喝道:“本官奉公守法,廉政清明,你们安敢胡乱抓人!谁给你们的权力!此事本官定要奏明圣上,好生整顿天子亲军。”
荆参嗤一声笑了,道:“傅大人与人合谋,暗中设计,挑唆顺天府尹黎超当街强掠良家妇女,企图淫辱,不知算不算奉公守法?
如今黎超已到案供述明白,大人还有何话说?”
“你……一派胡言。本官何曾做过这等事?”傅试脸色一白,勉强出言抵赖。
旁边一干御史见他神色躲闪便知荆参所言不虚,都暗中嗤之以鼻,什么东西!
身为察奸访恶的御史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把咱都察院的名声都玷辱了。
荆参摆手道:“孰是孰非一查便知,带走!”
“你!我是朝廷命官,要抓我得经过三法司,你们怎敢擅自抓人。”傅试方寸大乱、六神无主只是挣扎乱喊。
荆参冷哼一声,嘲讽道:“傅大人怎么也说外行话,本卫有没有权抓人你心里没数?”说完朝众人拱手道:“诸位大人打搅了。”
“大人言重了,既是职责所在,我等自然明白。”
“再会。”荆参拱手打了个招呼,带着人转身便走。
傅试还想叫嚷,早被人卸了下巴,五花大绑拖了出去。
“大人慢走。”几个御史尴尬一笑,鬼才和你们再会。
衙门内过往御史无不出来看热闹,见傅试被抓走,都暗暗快意,都察院一直是中立党主导,如今新党突然打进来这么一枚楔子,掌着京察事宜,让上上下下都不舒服。
“老李,出了什么事儿?”
“听说傅试和黎府尹合谋强抢民女,事发了。”
“嗯?黎府尹还用抢?哪家女子?”
“不知道,锦衣卫没说。”
“嘿,你们这就不知道了罢,寻常女子被劫能使得动锦衣卫?”
“老王,你卖什么关子,快说。”
“我方才在经历厅看到一份状词,正是状告傅试、黎超二人,你们猜是谁告的状?保管你们想破头都猜不到。”
“哎呀,你急死人了,快说快说。”
“是贾少保。嘿嘿……现在明白了么?”
众人慢慢回过味儿来,怪道锦衣卫动作这么快。
“莫非这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抢了少保的人?”
“差不多罢,荣府里原聘了一位女主持,听说是花容月貌,玉洁冰清,今儿出门就被黎超派人抢了,这可惹恼了少保,亲自点起兵马营救,整个西门外的人都看到了。”
“咦,不对。贾少保是林部堂的东床快婿,傅大人与林部堂是郎舅,黎大人又是林部堂的外甥女婿,如此一来,贾少保在林部堂那里如何交待?”
“此言差矣,少保贵为定国公,行事何须与人交代?”
“嘿嘿,就算不给老泰山面子,难道就不怕后院失火?我听说林夫人可颇得少保宠爱呢。”
“此言谬矣,少保风流手段天下第一,难道像你老陈一样,行动就跪搓衣板,写悔过书?”
“呸!爷在家里言出如山,言必信行必果,休得含血喷人,坏人名节。”老陈急的吹胡子瞪眼睛。
众人大笑。
此时,贾琮已把妙玉送回了栊翠庵,正温言抚慰,温存缠绵。
妙玉见时辰不早了,生怕宝钗、黛玉等多心,忙催他去了。
贾琮笑道:“颦儿那个二百多斤的表姐正拉着她哭诉呢,我懒得见她,还是看着你养眼些。”
妙玉闻言忍俊不禁,旋即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呀,不积口德,以貌取人,也不怕黛玉生气,那可是她的亲表姐。”
贾琮哂道:“妙儿恐怕说反了罢,应该是她们怕我生气才对。
我早说过,黎超我必杀之,如今既然不知死活,地狱无门闯进来,难道我还与他客气不成?
即便妙儿你饶了他,难道江南其他受害的姑娘也饶了他?”
妙玉叹了口气,口宣佛号,低声道:“这也是因果报应,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此事不必过虑,咱们自己说说体己话儿便好。”贾琮笑道。
妙玉道:“说话便说话,不许毛手毛脚。”
“啊?”贾琮奇道:“先前在黎超那别院里你都许我,现在回了家怎么……想反悔么?不许欺负老实人。”
妙玉脸蛋一红,啐道:“先前是我糊涂了,才被你占了便宜,现在岂容你放肆。哼,你若不尊重,我……我便离了这园子,再不见你。”
贾琮见她神色庄严,只得苦笑投降:“早知你忽冷忽热,我不如刚才便趁热打铁,生米做成熟饭,省得你又变卦。”
妙玉嗔道:“难道在你心中人家就是那般轻薄人么?”
贾琮讶然:“这还算轻薄?我连你衣服都没脱呢。”
“你还说!”妙玉满脸羞愤,跺跺脚,起身欲走,早被贾琮抱住。
“好妙儿,咱们各退一步好了,我保证不胡来,可你总得赏些甜头罢?别太吝啬寒了人的心。”贾琮笑道。
妙玉羞不可抑,掩面啐道:“无赖,就会欺负人。先放我起来再说。”
“不行,就这么说。”
妙玉无奈,知道拗不过他,道:“你想说什么?”
贾琮笑道:“随便聊聊,反正时间有的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人生哲学随便你挑。”
妙玉道:“你就会胡说八道,我才懒得和你聊。你那臭棋,还好意思说呢。”
贾琮得意地道:“爷虽然输了棋,却赢了你这个妙人儿,此乃棋艺最高境界,赢在棋枰之外。”
妙玉见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嗤一声笑了,啐道:“好不害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贾琮发现妙玉果真不愧才女之名,经史子集无书不读,连兵书战策都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时常让贾琮无言以对,唯有愈加佩服。
“妙儿,我只道你精通佛经,最多再学了点诗词,没想到你竟读过这么多书,与宝姐姐相比也不差什么了,和你相比我就像个文盲。”贾琮笑道。
妙玉柔柔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只要胸怀大节大义,读不读书有什么干系?前人半部论语可治天下,便是此理。读书在于明理,不在多少。”
贾琮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宠溺地道:“好老婆,听你说话心里熨帖,以前怎么总是横眉冷对?”
妙玉含羞啐道:“谁让你总是使坏,讨人嫌呢。”
贾琮大笑,道:“这不是想看看菩萨下凡的样子么?”
“下流东西,天都快黑了,你还不去。我这里可只有素斋。”妙玉啐道。
“吃素无妨,顽荤的就行。”贾琮笑道。
妙玉虽不明其意,却知道不是好话,登时玉容一肃,起身送客。
贾琮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只得告辞离去。
妙玉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楼角,再绷不住,俏脸发烫,身子一软,坐在炕上。
今日之事大起大落,峰回路转,最后竟定了一生鸳盟,让她多年来念的佛经都不知忘到了哪里,只觉整片天地都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贾琮走进花厅,见众女都在,正等他吃饭,因笑道:“饿了么?传饭。”晴雯、茜雪、金钏儿等忙去张罗。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用斋饭去了。”
众女皆抿嘴暗笑。
贾琮笑道:“众所周知,我无肉不欢,有这么多荤菜,我吃什么斋?”说着把手指对着众人一圈。
“没正经。”
“下流。”
“满口胡吣,还不坐下。”众女齐声笑骂。
贾琮见宝钗朝他使了个眼色,又见黛玉神色郁郁,道:“颦儿怎么了?”
黛玉微一迟疑,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没事。”
贾琮估计她当着众人不好开口,因笑道:“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罢,我也饿了。咦?缘妹妹她们呢?”
宝钗忙道:“三姑娘她们听说咱家有事,坐了会便告辞了,说改日再访。”
贾琮点点头,道:“宝姐姐看什么时候方便,替我下帖子请她再来顽顽罢。”
宝钗笑着点头。
众女都知道妙玉的事,见黛玉心情不好,席间也无人谈笑取乐,淡淡吃完饭,贾琮便携黛玉回了房间。
“有心事?”
黛玉秋水寒潭般的眸子闪过几分羞愧,小心翼翼看了贾琮一眼,道:“今儿下午,表姐过来拉着我哭诉了好一阵,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表姐夫一马。”
“坐下说。”贾琮神色淡然,扶着黛玉坐下,道:“颦儿,你这个表姐夫该死!
不是因为他今天掳了妙玉,而是他在江南为官时便恶行累累,正合了你曾教给我的《春秋》里的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黛玉见贾琮话中的杀气凌冽如刀,吓了一跳,忙问道:“他做了什么?竟至于此。”
“他?”贾琮冷哼一声,把黎超的事说了一遍,冷笑道:“不瞒你说,在江南时我便决意杀他,之所以没动手,不过是碍着新党和岳父的金面。
如今新党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又自己作死撞上来,你说我还会放过他么?若轻轻放过,我定国公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黛玉轻叹了口气,柔声道:“琮哥哥,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只是……就没有其他法子么?
若秉公处置了他,新党定会报复于你,我不希望你有事。”
贾琮握着她有些冰凉的小手,道:“颦儿放心。新党么,看似权倾朝野,我视之如同草芥。
至于你表姐夫么,不杀他天理难容,希望你别怪我。”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你我夫妻一体,你又是除暴安良,为民请命,我怎会怪你?要怪只怪黎超恶贯满盈,自取灭亡。那傅试……”
贾琮捏着下巴想了想,道:“先不说今天这事儿,他如今投靠新党,成了他们利用京察排除异己的手中刀,只怕很多人都不想他活下去。”
黛玉忙道:“京察可是我爹管的?”
贾琮点点头。
“如今傅姨娘又身怀六甲,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饶过傅试一回?我爹也承你的情。”黛玉恳求道。
贾琮皱眉道:“傅姨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意诓妙玉出门谋害,心如蛇蝎,若非看在她怀了岳父的骨血,我即刻就派人去索来杀了。至于傅试么……”
黛玉软语求道:“琮哥哥,且让傅姨娘平安生产后再计较不迟。”
“也罢,就依你。”贾琮道。
黛玉喜道:“我替爹爹谢谢你。”
贾琮叹道:“只怕岳父大人未必会谢我。”
黛玉神色一黯,道:“我爹说了,京察过后就自请外放,你又丁忧在家,就别和他争一时短长了罢。他也不想如此,奈何皇命难违。”
贾琮沉声道:“我自然明白岳父的苦衷,只是有些事我亦不得不为。
因为我身为贾家的掌舵人,身边还有许多世交勋贵跟着吃饭,手底下还得养着数以万计的人。
所以决不会允许有人威胁我的核心利益,有时候未必能顾及翁婿之情,希望你能体谅。”
黛玉心中一惊,颤声道:“琮哥哥,你的意思是……你和我爹……”
贾琮见她惊骇莫名的样子,忙安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只是政见不同,我对岳父素来是极为敬重的,圣人说君子和而不同嘛。”
黛玉略略放下心来,啐道:“我爹自然是君子,你算什么君子?”
贾琮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既然是淑女,我自然是君子。”
“呸,我是明珠暗投了。”黛玉含羞嗔道。
两人正打趣,忽听龄官儿来报说“林老爷过府拜访”。
“知道了,我马上出去。”
黛玉忙叮嘱道:“和我爹好好说。”
“放心罢,我保证不惹岳父生气。”贾琮笑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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