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勾心斗角
三人又商议了一会,贾琮方才送牛继宗出来,又重回园子。
众人仍在大观楼饮宴谈笑高乐,顺便观赏花灯、猜灯谜、看焰火,倒也热闹喜庆。
见贾琮进来,都纷纷起身相迎。
“大姐姐的赏可发下来了?上回琮在辽东就错过一回,今儿万不会错过。”贾琮笑道。
众人都笑起来。
贾母笑骂道:“你这猴子,就会贫嘴,哪里就少了你的。”
元妃笑道:“前次倒是我疏忽了,今儿特给三弟备了两分。”说着命宫人看赏。
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按例行赏。”乃呈上略节。
元妃看毕,道:“照此办理。”
“是。”
一时各项赏赐发下来,除去两府主子并有头有脸的外,园内管事、媳妇、婆子、小厮并厨役、优伶、百戏、杂行人等皆有恩赏,顿时欢声雷动,齐声谢恩。
贾琮笑道:“小弟也给大姐姐备了一份薄礼。”说着手一招,晴雯笑盈盈端着一托盘的书册上来。
元妃奇道:“什么书?”
“这是小弟闲来无事想的一些话本故事,诸位姊妹也出了大力,大姐姐在深宫中百无聊赖之时,或可解闷。”贾琮笑道。
元妃笑道:“吾弟竟有这等才思,快呈上来。《神雕侠侣》《笑傲江湖》,嗯?似乎不像寻常小说,我带回去细看看。”
贾琮看了宝钗等人一眼,傲然笑道:“寻常的货色,琮又岂敢献给大姐姐?”
“算你有心。”元妃笑道。
贾母瞪了贾琮一眼,笑骂道:“既有这等好故事,怎么不叫人说给我听,可见伱这猴子就会攀高枝儿。”
众女无不掩嘴偷笑。
贾琮笑道:“这不是听说老太太爱听喜庆热闹的故事,琮的故事惊心动魄、儿女情长,又说的是江湖草莽,恐老太太不喜欢呢。”
贾母摆手笑道:“那些女先儿的故事,动不动便是才子佳人,生搬硬套,漏洞百出,又千部共出一套,有什么意思?既有新故事,听听也不妨。”
贾琮笑道:“老太太既有雅兴,请凤姐姐得闲去给说说,她刚口好,不输女先儿。”
众女都笑着称是。
王熙凤白了贾琮一眼,欣然领命。
忽听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众人闻言,无不神色一黯。
元妃不由的满眼又滴下泪来,却又勉强笑着,拉了贾母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再四叮咛:“不须记挂,好生保养!
若是想念,进内省视便可。如今三弟青云直上,圣眷正浓,不愁没有省亲的日子,不必过悲。”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
元妃虽不忍别,奈皇家规矩违错不得的,只得忍心上舆去了。
这里众人好容易将贾母及王夫人劝住,搀扶出园去了。
凤驾刚走,王飞便从一边闪出来,低声道:“爷……”
贾琮微一侧头低声道:“探到什么事?”
“方才和那太监聊了聊,得知如今后宫中颇不太平,戴总管对元妃娘娘的照应淡了许多,转而关照另外几个年轻的妃嫔贵人……”
王飞快速把方才得到的情报禀上,最后补了句:“卑职已与他定好联络方式,每日会有信息传来。”
贾琮冷笑听完,淡淡道:“无妨,只护着元妃娘娘平安便罢,不必苛求圣眷。”
如今贾家早已不是靠一个贵妃庇护的衰败之家,元妃得宠不过是锦上添花,并非必要。
“是。”
送走元妃,贾琮带着众人回府,路上悄悄钻进宝钗的马车。
“琮儿可是有事?”宝钗见他似有心事,忙问道。
贾琮点点头,低声道:“过两天我要拿下史鼐,办他个抄家流放,云妹妹那里你多开导开导。”
啊?宝钗一惊,道:“这……出了什么事?怎就到了这个地步。”
贾琮冷笑道:“史鼐在山东鱼肉百姓,威福自用,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宝钗担忧道:“老太太那里……”
贾琮摆手道:“只管往我身上推,我自会与老太太解释。”
宝钗叹道:“琮儿,我固知你主意正,可贾史王薛终究是百年姻亲世交,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贾琮笑着在宝钗脸蛋儿上拧了一把,道:“宝姐姐贤德我明白,只是如今局势有变,也容不得我顾念世交之谊。
实话与你说罢,史家已倒向了王爷一脉,竟敢与我作对,不单是史鼐,史鼎我也早晚必除之,否则何以服人?此话宝姐姐知道便可。”
宝钗见他眼神渐渐转冷,知道他决心已定,因点头道:“我理会的。既是芝兰当道,便不得不除。
朝堂的大事我也不懂,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罢。只恐老太太、云丫头承受不住。”
贾琮沉吟道:“云儿幼孤失恃,在史家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对这两个叔伯未必有什么感情。
何况在咱们家有许多姊妹陪着,日子也快乐,倒不怕什么。老太太那里么……就靠宝姐姐你们转圜了。”
宝钗轻叹道:“老太太年事已高,若忽闻噩耗……”
贾琮淡淡道:“放心罢,我不会亲自出手。若老太太执迷于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总不能因为是她的娘家,就束手束脚,给政敌留下这等显而易见的破绽。”
宝钗缓缓点头,琮儿确实不是为他人所缚的性子,上年在江南推新法,还不是杀的四大家族人头滚滚,何曾手下留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办大事呢。
贾琮看了她一眼,叹道:“宝姐姐,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希望你别怪我。”
宝钗忙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我自然明白你的苦衷,如今你身居高位,麾下英雄齐聚,早已不是一人一身,可以任性而为,有时迫于无奈,许多不想做的事,也只能去做了。”
“宝钗,真贤妻也。”贾琮喟然叹道。
宝钗莞尔一笑:“你我之间,还用客套么?”
贾琮笑道:“这些事我也只能和你说说。”
宝钗眼中闪过一丝欢喜,抿嘴道:“难道如意、颦儿会不体谅你?我可不信,你少说些好话唬我。”
贾琮微微苦笑,摇了摇头,也就薛家没什么人,能被自己完全掌控,不虞有变。
随着朝堂斗争日渐激烈,众皇子开始深涉政坛,自己又被今上猜疑,恐怕将来难以避免会和两人闹些矛盾,哪里还敢节外生枝,后院不起火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贾琮心中忽然一动,这次孙秋力争随军西征,未尝不是和四王达成了默契。
另一个推论几乎立刻在心中浮现:四王力挺孙秋接掌神器,孙秋则打破惯例,给予四人更多兵权,借助他们掌握军方,故此一拍即合。
贾琮微微冷笑,倒是有些想法,知道拉四王上战车,可惜朝堂上不只有你一个聪明人,雕虫小技,能瞒得过谁?至少陈皇后,他就绝对瞒不过。
“琮儿想什么这么入神。”宝钗见他面带嘲弄,好奇地道。
贾琮笑道:“我在想皇后娘娘年轻时定和你一般,又聪明又懂事又漂亮。”
宝钗脸一红,忙啐道:“要死了。怎么敢背地里嚼娘娘的舌根!仔细人听见。”
“娘娘心胸浩如烟海,怎会计较这些。”贾琮笑着搂过宝钗。
“不许说了。”
“好好,咱们说说今晚怎么顽。”
“呸。”
——
元妃回宫时,已是寅正时分,仪仗经过翊坤宫外甬道时已惊动了里面的吴贵妃。
“可是元妃省亲回来了?”吴贵妃撩起朝阳鸣凤纹的软烟罗帐子问道。
床前坐更值夜的两个宫女忙出去问了一声,回来禀道:“回娘娘,是元妃娘娘回宫了。”
吴贵妃明艳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寒芒,冷哼一声,放下帐子。
前一批省亲的嫔妃中,除了元妃外还有她和周贵人等几人。
这次今上只给元妃开了天恩,后宫诸嫔妃哪有不妒忌的,不过碍着贾琮风头正劲,权倾朝野,心中有怨也只能强忍着,还得陪着笑脸恭贺。
果然,天刚亮,周贵人便过翊坤宫来走动。
“姐姐昨晚睡得可好?妹妹特来请安。”周贵人正当妙龄,美丽的大眼睛中隐约带着一丝不忿。
吴贵妃笑着与她寒暄两句,命宫人上了茶点,调侃道:“妹妹这么早过来不会只给我问个好儿罢?咱们姐妹有话便说,何必绕圈子。”
周贵人城府较浅,笑道:“实是有几句心里话不吐不快,放眼后宫,也就姐姐这里能说说梯己话。”
吴贵妃摆手摒退左右,道:“妹妹但说无妨,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无第三人知晓。”
周贵人压低声音道:“昨儿凤藻宫那位又省亲去了,好大的气派,连皇后娘娘还赐了半套仪仗,宫里独一份儿的荣宠,凭什么?
论勖劳、德操、家世、才貌,我等贫寒之人自然比不得,不过若与姐姐比,她未必就占了上风。
姐姐不单诞下了十四殿下,令尊更是书香世家,两榜进士正经出身,如今更升任了礼部右堂。
她呢,入宫多年一无所出,虽出身国公府邸,又不是大房。
其父不过区区恩荫的工部郎官儿,还不就是仗着贾琮的势,在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谁都不看在眼里。实在教人不忿!”
吴贵妃闻言,礼节性的笑容也寡淡下去,道:“妹妹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切切慎言,那人在宫里耳目众多,只恐祸从口出啊。”
周贵人叹道:“我何尝不明此理,只不过如鲠在喉,才来姐姐这里白话两句。
如今宫里自皇后娘娘以降,就四位贵妃最为尊贵,费贵妃、李贵妃年老色衰,圣眷淡薄,不过母以子贵,赖在位置上,不值一提。
只有姐姐并元妃圣眷优渥,青春正盛,有望那个位置。”
吴贵妃目光一凝,看了周贵人一眼,低声道:“妹妹所言何意?”
周贵人掩嘴笑道:“姐姐是最聪明的人,怎么戏弄妹妹,那个位置虚悬已久,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吴贵妃摆手道:“我却不懂妹妹的意思。”
周贵人索性直说:“皇贵妃之位,姐姐可有意乎?”
吴贵妃心中一热,缓缓吸了口气,摇头道:“皇后娘娘内外治成、母仪天下,朝野无不感戴敬服,我岂敢有此非分之想。”
周贵人道:“圣人云,当仁不让。姐姐若一再过谦,只恐此位被心术不正之人窃据,恐非国朝之福啊。”
“自皇上登基以来,此位空悬至今,正为敬重皇后娘娘之故,岂会轻易与人?”吴贵妃道。
“姐姐有所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也。”周贵人笑道。
吴贵妃心中已猜到两分,尤自笑道:“妹妹消息灵通,姐姐不如矣,还请指教。”
“不敢。我也是前儿听戴总管身边的小李子说的。
姐姐您想,如今贾家兴旺的过了分,贾琮还未弱冠,又是国公爷、又掌着兵权诏狱、又是驸马爷,前儿还加封了少保,姐姐又是贵妃,将来岂非妥妥的权臣底子?
最紧要是素来和陈国舅一起做着生意,与二殿下、十殿下以兄弟相称,将来若有不忍言之事,谁能制之?
难道陛下能眼睁睁看着国朝出一个董卓、曹操么?故立皇贵妃以牵制皇后是顺理成章之事。”周贵人低声道。
吴贵妃轻轻点头道:“此话也在理,这是陛下的意思?”
周贵人道:“是戴总管揣摩陛下的意思,小李子又揣摩戴总管的意思。想来虽不十分准,也有七八分准罢。”
吴贵妃心头雪亮,知道周贵人是一心挑拨自己和元妃争斗,就等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才好浑水摸鱼。
此刻倒还不必理她,留着她冲锋陷阵也好。
因故意叹道:“妹妹所言固有道理,不过咱们势单力孤,即便知道,又能如何?
谁不知皇后娘娘视贾少保如同己出,连带着对元妃也关怀备至。
戴内相更是与他亲如兄弟,我看此事顺其自然罢,咱们宁可明哲保身为是,莫去蹚浑水。”
周贵人忙道:“姐姐此言差矣。正因为皇后娘娘待贾家太好了些,才引起陛下忌惮,以为有争储之心。
戴内相执掌东厂早与锦衣卫有了嫌隙,且他是陛下的人,陛下要对付谁,他难道还帮着那人不成?必是第一个下手的。
姐姐若能与戴内相联手,副后之位岂不如同探囊取物?”
吴贵妃淡淡笑道:“妹妹既这般说,自然是胸有成竹了。愿闻其详。”
周贵人见她意动,忙低声道:“倒有一个粗浅法子,不堪入耳,请姐姐指点。
令尊大人如今正管着礼部诸事……何不如此如此,戴内相那边再使使劲,几下里碰起来,内外煎熬,即便是贾家权势再大,恐也吃不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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