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忍不住要为冯远点赞,心头松了口气,今日虽凶险,好歹破了死局,还能抢救。
若被弄到刑部或大理寺监狱,不用说,估计自己活不过明天,就要被因病暴毙或畏罪自杀。
霍、董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都露出一丝欣赏,可惜冯胖子不是咱们这边的人。
齐声道:“臣以为此案案情复杂,荡寇伯因彻查旧案,事涉各部院大员,恐被挟私报复,三法司已失去公正之地位,难以让人信服。
请暂收入诏狱,各方细细查问,以求真相大白,国法昭彰。”
见两位大佬率先表态,新党众人忙齐声出班道:“臣等附议。”
文渊阁大学士江风方才已得了冯胖子的信儿,知道贾琮就是个金娃娃,也出班道:“本案扑朔迷离,是非对错,一时难以辨明。
因事涉旧案,三法司尚未自证清白之前,不宜再审此案,臣请将荡寇伯暂收入诏狱,容后细究。”
又一个大佬表态,中庸派众人忙一起出班道:“臣等附议。”
见三位枢臣表态支持贾琮,林如海心中松了口气,总算缓了一缓。
师志泽与苏浩初、宋睿二人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今日一击不中,不宜再行纠缠,以免被人混水摸鱼。
反正如今的情况,也早已在他们预料之中。
熙丰帝缓缓点头,道:“众卿所言有理。贾琮即刻革职,并一干涉案人等打入诏狱,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皇上英明。”众人躬身道。
当下便有几个大汉将军上来,将贾琮押了下去。
“退朝。”
戴权服侍着熙丰帝离去,临走前神色阴沉看了旧党众人一眼。
什么狗屁国朝砥柱,清流干城,为了党争不惜和东厂这群杂碎搅在一起。什么读书人,我呸!
若让你们拿下了贾老弟,咱家还有好日子么?
熙丰帝回到养心殿暖阁,枕着明黄色江水海龙纹蜀锦靠垫,斜倚在炕上,端起一只宜兴胎画珐琅三果花茶碗,微微品了口茶。
神色淡然,喜怒不形于色,似乎今日朝中发生的事,并未引起他的心绪波动。
戴权侍立在角落里,大气儿不敢透。他跟随熙丰帝多年,深知其脾性,此刻今上心中恐怕早已怒涛汹涌。
贾琮生死事小,那群官儿竟私下勾连,公然在朝堂上顽请君入瓮的把戏,分明没把陛下看在眼里。
“你说今日之事有何蹊跷?”熙丰帝忽然问了一句。
戴权忙躬身道:“回皇上,奴才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朝政大事。只听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兵部右侍郎杨绍元说东厂已插手此案。
奴才想着,东厂突然和旧党中人勾结,是否有宁寿宫的意思呢?贾家的案子事小,只恐那边要借机插手庙堂之事。”
戴权小心翼翼地道,他于公于私是绝不想让贾琮倒下的。
他与贾琮一内一外,执掌密谍暗间,互通有无,相互照应,何其痛快。
若贾琮完蛋,唇亡齿寒,他也难受。
熙丰帝目中精芒一闪,缓缓点头。
而且他凭借多年朝堂斗争经验,深知这一回合看似对付贾琮,实则是旧党和太上皇的一次反扑,想断自己一臂!
宁寿宫!
熙丰帝微微冷笑,且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
长春宫第一时间得到了贾琮下狱的消息。
陈皇后正和几位嫔妃说话,得到密报后,微微一笑道:“诸位妹妹,今儿我有些乏了。”
众人忙道:“娘娘保重凤体要紧,臣妾告退。”
待众人走后,陈皇后神色一凝,淡淡道:“发生了何事?”
安文尧忙将金殿上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沉思半晌,缓缓开口道:“此事不简单,且静观其变。盯着宁寿宫的动静。”
“是。”
“告诉国舅,此番朝堂必有大变,他的人也可趁机动一动了。”陈皇后淡淡道。
安文尧轻声道:“娘娘,若国舅爷细问,奴才如何回答?”
“救贾琮。”陈皇后道。
“奴才明白了。”
陈皇后凤目微阖,眼底闪过一丝冷厉,旧党也太猖狂了些,以为得了宁寿宫、东厂的助力,便可为所欲为了么?
若让你们拿下了贾琮,下一步会不会乘势打掉新党?再下来怕就要插手立嫡之事了罢,甚至于扶持废太子一脉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哼!打得好算盘。宁寿宫想凭这些阿猫阿狗便移星换斗,也太小瞧皇上和本宫了罢。
——
“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今日的课先讲到这里,本段经义,公主嗣后宜深思细品。”
如意公主府,一个翰林院老儒捻着长须,摇头晃脑地道。
下面如意公主、宝钗两人分别坐在两张矮几之后,恭敬听讲。
如意松了口气,忙道:“如意谨遵师傅教诲,课后一定深思细品。”总算把今日的课程混过去了。
那老儒长身而起,拱手道:“公主天资聪慧,若下苦功,定能学有所成,老臣告退。”
“师傅慢走。”如意笑着摆摆手,自有丫头把他送出去。
“宝姐姐,听这老学究讲课实在心累,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罢,我喜欢听你讲故事。”如意看着宝钗笑道。
宝钗迟疑道:“可是先生方才让咱们温习功课呢。”
如今她成了才人赞善,却不敢肆意妄为。所谓才人赞善,其实就是公主的伴读书童、家庭教师外加贴身御史。
平日里陪着公主读读书写写字,顺便规劝出格言行。
如意俏皮一笑,道:“若姐姐不给我讲故事,我就叫老十他们打马球去了,回见。”
宝钗忙拉着她,苦笑道:“公主,我给你讲还不行么?先说好,讲一个故事便要去温书,不然赶明儿先生问起,你答不上来,又是我的不是。”
“好好,一言为定。”如意忙拉着她坐下。
“公主想听什么故事?”
如意灵动的大眼睛一转,道:“我要听你们和贾琮这小子合著的江湖话本。”
啊?宝钗粉脸一红,微微羞窘道:“公主怎么知道?”
“我从顰儿那里悄悄听来的,没想到大家闺秀、知礼守节的宝姐姐还会写话本儿呢?”如意笑道。
宝钗赧然道:“公主说笑了,我们哪里会编故事,都是琮儿想出来,我们代笔罢了。这故事还是琮儿讲来精彩,不如公主去叫他讲罢。”
如意闻言撇了撇嘴,委屈地道:“贾琮这混账,到我府里数次,都没给我讲故事,只与你们讲,好偏心,我才不问他。”
宝钗心中叹了口气,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可让公主既不必每日听翰林师傅老生常谈,又可常常有好故事听。”
如意眼睛一亮,道:“快说快说。”
“公主何不求娘娘召琮儿为驸马,如此岂不两便?据我所知,琮儿对公主可也心仪已久呢。”宝钗笑道。
如意脸蛋刷地通红,忸怩道:“姐姐出的什么馊主意……我才不要那混账当驸马,就会欺负人。”
“琮儿文才武略,少年俊杰,也堪为公主良配了。何况还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传世之句,若公主下嫁,岂非传为千古美谈?”
宝钗笑着说完,心中却十分酸楚,把自己的正妻之位生生让给旁人,实难接受,不过她十分清楚,若不如此,终究无法了局。
如意公主既然看上了贾琮,她如何相争得过?如何敢去争?
如意面如火烧,忍不住捧着脸蛋,别过身去,啐道:“是那混账告诉你的?”
这首诗她从不示人,也只是在最近告诉了皇后。
宝钗含笑点头,道:“我是他姐姐,若问他,他自不必隐瞒。既然郎情妾意,何不早早定下,也免了我每日当值之累。”
如意嗤一声笑了,道:“我看是姐姐自己春心动了罢?偏要说我。”
宝钗忙道:“哪有此事,公主休要胡乱攀扯。”
如意笑着摇头,拉着宝钗的手,道:“宝姐姐,我们相交数年,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不知道贾琮对你的意思?
他最敬爱的便是你,连母后、元妃都说不动,定要娶你为妻。”
宝钗一惊,忙道:“公主多虑了。如今琮儿屡立功勋,爵高权重,深得帝后器重,我是什么出身位份,哪敢有此奢求?
即便琮儿错爱我,我也万万不敢承受。何况府里老太太、太太们也定不允许。公主是最聪明的,自然明白我这是肺腑之言。”
如意叹了口气,忍着羞意,低声道:“宝姐姐,我一向视你为亲姐姐一般,你与贾琮彼此知心,金玉良缘,我何忍拆散?
只是……那混账屡屡轻薄于我……人家名节都毁在他手里,怎好另嫁他人?只是受制于身份礼法,若如意是寻常女子,也甘愿奉姐姐为尊的。”
“公主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了。”宝钗忙逊谢,又忍不住好奇,道:“公主说琮儿屡屡……轻薄……这从何说起?”
当下如意便将两人如何认识、如何比武、如何滚床单的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
宝钗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啐道:“此事皆是琮儿的过错,公主宽仁为怀,不拿他问罪已是天恩。他竟敢推脱,公主放心,我回去定狠狠骂他。”
如意大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楚楚可怜地道:“今日与姐姐说这些,不是如意要争什么。
实是不想姐妹间生了嫌隙,也不是故意耽搁姐姐的好姻缘,实是如意被那下流种子害的好惨,现在心里都容不下其他人……姐姐……”
宝钗忙安慰:“公主……”
“姐姐,你叫我公主就是不原谅如意了……”
宝钗笑道:“傻丫头,以前我们是闺中好友,自然姐妹相称。
如今我已是朝廷封的才人赞善,自然要恪守规矩礼仪,免得乱了法度。莫不是你看我是那小气的人么?”
如意忙笑道:“姐姐素来沉重大气,端雅贤惠,如意哪能不知?这里又没外人,何必讲那些繁文缛节,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好。”
宝钗点头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正说笑,忽听一宫女慌慌张张地进来,禀道:“殿下,今儿早朝,荡寇伯被许多官儿弹劾,革职下狱了。”
“什么?!”如意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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