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颜不太懂什么叫公园里的“一朵花”。
他还以为是什么珍稀品种，放在一些很特别的地方。
结果原来只是人烟稀少的一处平平无奇小草地。
说是无人在意的角落完全没问题。
公园本来人气就一般，这片草坪从流线设计上就不是供人观赏之地，所以做得非常简陋。
无人愿驻足之地。
除了发现一朵小白花长得很高的韦韵之。
“你看，一整片草，就冒出来这么一朵昂扬的小白花，是不是很值得记录一下！”
少女看起来也很昂扬，一路拎着画材走来冒了点汗，额头几缕发丝黏在一起，煞是好看。
韦韵之现在的声音比两年前反而还甜一点。
“昂扬这词很贴切，这朵小花非常具有生命力。”李颜俯下身子观察，“长得比草还高。”
李颜一度以为自己逐渐失去了感性认知世界的能力，其实只是需要一点引子。
能力一直在，他始终有艺术家的一面。
这种感性自然不只是为了成为什么大文豪、大画家，更不可能是为了写作画画赚钱。
再怎么赚，没有造手机来得赚。
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的方式，对李颜来说有很多。
文艺当然是其中的一种。
但唤醒感性认知这件事，最大的价值还是在于自我认知。
不说坚守初心，就说前行的一路不迷茫，做到“坚定”二字，对越有追求的人来说反而越难。
阈值会提高，思想境界会提高，能力也会提高，而这三者并不一定同步。
一旦产生差距，痛苦也就降临了。
这种东西只能自己想，李颜也不敢对外说。
一边赚着几十亿，一边说自己有点心累。
“换我我开心都来不及！”
这必然是要被戳脊梁骨说无病呻吟的。
人与人的追求不一样，走到一定高度之后看到的风景也不一样。
遑论李颜这种重生带系统的人。
一个别人望尘莫及的目标达到了，但心里还有更让人难以想象的目标压着。
说开心吧还不够开心，但真的不把这即将起航的商业帝国当回事吧，根本不可能。
李颜野心再大，这上辈子的认知撑死了就是“月薪过万得多爽”。
现在一下子坐拥几十亿，哪怕就当做一个数字，那也是一想到就心跳加速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不在公司管理的事情上劳心伤神。
强大的心智稳住了他的情绪，足够的能力让他能良好应对各种挑战，但认知始终是没上去。
他既享受当下的一切，又担心这种享受会让他满足于当下导致止步不前。
但真要往前吧，又很难放下现在吞掉大量精力的公司运营。
破局的方式其实摆在那：成为数值怪碾碎一切。
然而时间始终是有限的，放不下对公司的管理，就很难把精力投入到自身。
自我认知与客观条件的差异，是困扰很多人一辈子的痛苦根源。
上辈子的李颜就囿于天赋与实际的落差，现在隐约又有被框住的感觉。
他确实需要唤醒对世界的感性认知。
一直琢磨客观规律，是遵从不了本心的，最终反而会随了一条名为“合理”的路，迟早当个机器人。
“想什么呢？”韦韵之看李颜盯着花竟然出了神，便挥挥手。
“没有，最近……脑子又乱了起来。”
“你每天想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不乱的。”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想很多事？”
“没有想很多事的话，”韦韵之一边打开小画架一边说道，“怎么会连花钱都需要我给你想办法？”
李颜哑然失笑。
“先别想那么多啦，”小美女把凳子放好，“当当当，大画家专属写生位。”
“那旁边的小椅子是？”
“大画家头号粉丝专属观察位！”
妈的，真的可爱。
谁能想到今天的“消费之旅”会如此丝滑地切换为写生呢？
以李颜现在62分的绘画技能，写生可以说没有半点难度。
画这么简单的小花，就更没难度了。
从“画完”的角度来说，确实简单得不行。
李颜从容不迫地铲颜料铺纸，韦韵之则是跑到角落水龙头处装了一小桶水。
金光闪闪的洗笔筒稍微有点画风不搭。
在小美女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李颜举起了笔，然后犯了难。
太简单了，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提升。
一朵小白花，很普通的小白花，哪怕是出于表现其“昂扬”姿态，也没太多炫技空间。
噼里啪啦点几下，大道至简？
似乎有点对不起旁边闪着光的一双眼。
那就干脆琢磨琢磨，这么简单的内容，还有什么可以钻研的吧。
李颜现在色准非常强，对着阳光下的白花，随手一调颜色基本就对上了。
“想要突出白花，背景的绿草自然逃不掉，但如果在白纸上突出白花，那就有意思多了，这样的话因为画纸很白，白花反而显暗，没有环境却强调环境色，应该也挺有趣的……”
李颜就这么喃喃自语地开始落笔。
“笔要快，型准倒是无所谓，形态、颜色、笔法一同强调这种昂扬的情绪……”
说着说着，李颜就沉进去了。
在绘画的世界里。
他的感官集中在眼前的花与画，支配着手中的笔，心里没有别的念头。
当然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画完了，四分钟。
无论如何还是一张很简单的画，但过程中闪现的精彩念头一点不少，李颜还以为自己至少画了半小时。
叮！
【绘画+1，四级技能，总数63】
久违了，真的久违了！
这一声叮响起来的时候，说李颜天灵里亮起光都不为过。
有一种清泉激荡、风铃奏响的舒爽感，伴随体感一阵夏日难得的凉风，李颜感觉灵魂打了个激灵。
这种基于自己兴趣，仔细琢磨研究之后得到技能数值提升的快感，已经好一阵没体验过了。
李颜在这种舒畅的情绪中流连了会儿，侧头一看，韦韵之正看着他看得出神。
不过出神状态同时也在李颜对上眼神的瞬间被打断了。
“原来你的专属观察位，是观察我啊？”
李颜正逐步倒向进攻主义。
“一开始是看画的。”
“呃……”
“后来发现你很开心很投入，我就忍不住看你了，因为我也觉得很开心。”
李某人才画了四分钟……
这不是重点。
“我很开心？”李颜问了一句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的话。
“是啊，难道你不觉得吗？”
觉得，当然觉得。
一种非常单纯的、彻底的快乐，不需要借助外力，不需要在别人身上找价值，是彻底由自己肯定的幸福感。
“这张画很好看，越看越有味道。”韦韵之又把注意力切换回画作上，“我还以为伱会画绿草地。”
“多做一些不一样的尝试。”李颜笑了笑，“可惜了画布比较小，不然或许还能琢磨出更深的东西来。”
“确实了不起，李总。”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李颜一边回头一边快速搜索着大脑信息库。
想起来了，一个有点特别的名字——齐德龙。
红龙画廊华南地区的负责人。
络腮胡、九个戒指、三串佛珠……看来搞艺术这块的，对自己的“人设”要求还蛮高嘛。
“齐先生，幸会。”李颜微笑，然后看了一眼韦韵之，没想到小美女也认识这个人。
“龙哥，这么巧。”
“小韵之，这可不巧，我是听老林说你们要来，一直等着的。”齐德龙还是很抓马的样子，说话拿腔拿调的，“你是不知道李总现在多难约。”
“龙哥会给我爸介绍艺术家。”韦韵之朝李颜小声说道。
李颜以为红龙变得主动找他要画已经够夸张了，谁想到竟然还能玩跟随等待的戏码。
不至于吧大哥，我又不是什么著名艺术家，目前最主要的身份是企业家。
“李总，”齐德龙姿态放得还挺低，肢体语言跟初见的饭桌上可谓判若两人，“这张画，你落个款，开个价。”
韦韵之朝李颜投来“你了不起”的眼神。
李颜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地拒绝了，“这张画我准备送给韵之了，没有售卖的意愿。”
齐德龙露出遗憾的表情，“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向收藏家们推荐一下您的画作了。”
李颜笑道，“会有的，哪天画出来一些我满意的作品，会联系你们的。今天这张，算不得什么，就算不是要送给韵之，我也不乐意红龙用它‘代表’我的水平。”
“方便留个微聊的联系方式吗？”齐德龙掏出了一台蛟龙手机，“我确实很想让红龙成为您画作的推手，这对我们都有利。”
到这李颜大概清楚齐德龙的目的了，蹭李颜的传奇故事，当加分业绩。
毕竟也是华南地区的总负责，往上一步就能直接进红龙最高管理层，他有这个动力的。
之前李颜不喜欢他身上的商人气，现在李颜自己也是商人，面对齐德龙比较直来直去的讲利益，倒是不那么反感了。
“这是我手机号。”李颜没选择给微聊账号，因为齐德龙还不配。
“那今天也是很有收获了，”齐德龙笑得开怀，“唉，李总，说实话，我是觉得以您的才华，没有多画几张画对整个业界来说都是损失。”
李颜不置可否。
“当然，您现在站的层级高，已经在做一些超出我认知的事情了。”齐德龙又转了话锋，“手机产业能赚到的钱，画多少张画都追不上。相比起如今的大我，搞文艺倒是小我了。”
你可真是商业化得彻底啊……
或许是看出来李颜跟韦韵之并不想在他身上花太多时间，拿到联系方式之后齐德龙说两句客套话便也离开了。
“准备好去下个地点了吗？”韦韵之看着李颜，手上倒是把画给收好了。
好家伙，整得齐德龙就跟不存在过一样。
“画我还没落款呢。”李颜笑着就想拿过韦韵之手里的画。
“不用，就这样挺好。”
“后边去哪？”
“YY书店。”
“要我去把它买下来吗？”
“那倒是不用。”韦韵之笑得花枝乱颤。
“怎么过去？”
“高叔已经在公园门口等我们啦！”
“诶？坐车吗？”还是你家御用司机……大小姐果然还是大小姐啊。
“因为手里拿着画材上地铁……有点显眼了。”
李颜心想咱俩显眼还用靠画材吗？
走到公园门口，李颜点点头，“对，迈巴赫相对不显眼一些。”
过去的路程不算远，加上这时候坐韦易力专属司机的车……始终有点放不开，这一路李颜没怎么说话，韦韵之看他这样，欲言又止了两次，也安静等到终点了。
“高叔，回去就我自己回家啦，你去接我爸爸吧。”
李颜没忍住笑。
“怎么哦？”小美女皱眉。
“没有，平时只有长辈说你去接我孩子，我还是第一次听做女儿的跟司机说去接我爸爸，哈哈哈哈哈哈。”
熟悉的地方，也是好一阵没来了。
一如既往地，里边没人，但是收拾得非常干净。
老板娘一看到他俩就笑开了花。
能不笑吗，成专属客人了快。
李颜一直怀疑这地方一年到头赚的钱全是他俩买的饮料钱。
都不够夏天一个月空调费的吧？
“在车上，你想问我什么？”坐定了，李颜整个人放松下来，便问小美女。
“想知道你对龙哥说的大我小我怎么看？”
女孩眨巴着好奇的双眼，跟漫画里击中人心的特写一样。
“齐德龙自己说的大我小我太浮于表面了。这个‘大’跟‘小’，不是什么项目大小赚钱多少……所以我也懒得回应。但这两个词本身是有点讨论价值的，是立场，是境界。为越多的人考虑，着眼于大部分人，是大我；为自己或自己亲近的人考虑，是小我。”
韦韵之点头，“我就是想听这个。”
老板娘送来了柠檬水，李颜火速点了两杯咖啡，然后继续说道，“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推崇舍小家为大家，以大我实现小我，整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也是如此。越是为了所有人利益而奋斗的，也就是为了人民的，总是更能得到赞颂，收到爱戴。”
韦韵之点点头。
“商人有心为民，是人民企业家；一心为己，则是资本家。”
“我看到报纸上有过一篇文章，说你打下智能手机价格，斥巨资建设食品安全检测站，都是有大胸怀的表现。”
“我是有考虑这些。”李颜说完，长长呼了口气，“或者说，我确实被主流价值观裹挟了。”
韦韵之仿佛就等着这句话，点头如捣蒜。
“我认真讲，我确实不可能当一个纯粹的资本家，我能从给群众创造利益，改变人类生活之类的事情上获得很强烈的快感。但是，我无论如何是个非常自我的人，我没办法做到以这些东西作为第一动力。”
李颜说着纠结的话，表情却很是轻松。
“你看起来有答案的。”韦韵之凑近了李颜一点。
“以小我，实现大我。”李颜说道，“这就是属于我的路。”
把个人修炼到极致，举手投足间就能改变世界，只要有为人类做点贡献的想法，他就能做出贡献。
原因无他，老子有挂。
方才系统数值提升时那种充盈、安心、通透、畅爽，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这他妈比赚了几十亿的快感都强烈！
在那一瞬间，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
既然事已成，李颜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利用一切时间提升自己。
韦韵之正出神地盯着李颜，水润的眼睛就这么对着李颜的双眼。
凑得有点近，李颜甚至能感觉到少女的鼻息。
这么直勾勾看着还是有点应付不来。
“呃……韵之，来yy书店，有什么活动吗？买下这家店？”
韦韵之这次没有从出神状态中闪回，而是保持着眼睛的对视，朱唇轻启：
“画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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