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飒极是困倦,她失了太多的血,这时候通身酸软只想睡去,却又不敢,若是所料不错,饕餮与郁婞定是买通了崔晚洳,趁着白泽与两人动手之时将乾坤符贴在她的身上,这结界上下通体玉白,大抵姐弟两个人就被封印在饕餮的那支玉笛里面。
乔宇骁伤势痊愈,这时候却是抱着自家姐姐不敢放手,他只是凡人,不知道姐姐用了什么术法救了他,却瞧得出来姐姐这时候定然是不好受的。
乔羽飒抬眼看了看他,神色间忽然有些恍惚。
骁儿和大哥,长的真是越来越像了。
十五岁之前的乔羽飒,心底的确是有乔宇澈的。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骁儿同姐姐讲讲,大哥最近可还好？”
乔宇骁心底忍不住一酸。
大哥和四姐姐的事情,他只隐约知道一点,最开始还是有些愤懑的,但是心底真正原谅四姐姐的时候,只觉得她这一生,实在是过的太苦了。
她也是被爹爹和哥哥们疼爱着长大的,当年乔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只怕是心里的疼痛,也不比他少了几分的吧。
只是现在,还好大哥还在,三哥还在,他还在。
“大哥好得很,”他轻声说道,“身子好了很多,这次原本大哥是要来的,却是又怕爹爹担心,所以让骁儿过来了。”
说着又忍不住垂下泪来,低头道:“骁儿没用,还是没有护住姐姐。”
乔羽飒轻轻摇了摇头:“是我对不住乔家,骁儿快别难过了,听姐姐说,若是姐姐有个不测,骁儿一定想办法逃出去,二哥已经不在了,姐姐不能再让骁儿出事。”
乔宇骁摇头:“若是要逃,骁儿带着姐姐一同逃出去,姐姐不必忧心,白公子法力高强,定然会将我们救出去的。”
乔羽飒微微一笑。
乔家当年与她父帝蚩尤立下血盟,乔氏一族的命脉,便连在她的身上,所以她不敢死,也不能死,但是就在之前,她将自己的一丝命脉送入了蒲牢体内,就算是她死了,乔氏一族,总是能留下一线人丁的。
如此,她便安心了。
乔家养育了她这么些年,她却害的乔家不轻,现在,总是能为乔家做些什么了。
周围的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紧接着一阵的天翻地覆,乔宇骁抱紧了她,两人身子一滚,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忽然一阵大亮,便从那结界中滚了出来。
乔羽飒胸口一腥,血气上涌,忍不住一口血又要咳出,她强行压下,将那一口血压在舌下不肯喷出。
她失血太多,若是再次失血,只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她贴身藏着的,还有最后一个式神,虽然现在功力全失,但是一口血,便能将乔宇骁送出去。
两人身形未稳,她忽然伸手扣住乔宇骁的手腕,另一手从衣内抽出一个淡黄色的剪纸贴到了他的胸前。
乔宇骁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脸色一变,正要开口,乔羽飒一口血便碰到了他的脸上,他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又是一阵天翻地覆,乔羽飒的身影便在他的视线之内极快得消失了。
忽然周身一阵刺骨得寒意,整个身子便扎入了一团冰冷的水中,他奋力上游,终于将头探出了水面,放眼望去,这里便是离军营不远的那处水源。
岸边有打水的将士,一眼便看见了他,大叫着便将他拉上了岸。
饕餮看见乔羽飒一口血喷出的时候便心知不好,正出手阻止,却被那阵金光大力弹开,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乔宇骁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郁婞上前一步,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乔羽飒的脸颊被打的偏了过去,一头乱发被鲜血黏在脸上,看上去很是狼狈。
乔羽飒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郁婞听出她笑声中的讽刺之意,心中怒火更重,又一脚踢在她身上,将她踹翻在地。
笑声没有停止,乔羽飒爬起来,一张雪白的脸庞上五个通红的指印,明亮的眼睛被藏在乱发之后,直直得看着两人。
“你们,也不过如此。”
郁婞手腕一抖,皎魂鞭刷的一生抽在地面上,瞬间地面一片漆黑,那黑色的腐朽之气迅速蔓延,不多时,方圆几米之内,竟变成了一片的焦黑。
乔羽飒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轻蔑。
“你就这点本事么？”
郁婞大怒,手腕一扬,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鞭身缠住她的身子扬到了半空中,又狠狠坠落到了地上。
乔羽飒被摔的浑身几乎都要散架,似乎连内脏都要从嘴里吐出来,那一鞭子阴气极重,打的她意识一阵恍惚,寒气入骨,似乎是无数蚂蚁在啃食她的骨头一般,痛的难以言说。
她却是肯认输的,若是呻吟一下,只怕会让人看了笑话去,于是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依旧冷笑不止。
她本来就是这种又硬又臭的脾气,当真是这么多年也改不了。
郁婞更怒,又要伸手欲打,饕餮猛地拦住了她:“够了！你难不成要将她打死才甘心么？”
郁婞愣了一下,悻悻的收回了手中的软鞭。
乔羽飒目中光芒一闪。
饕餮这么说,便是要她活着,至少现在看来,还是要她活着的。
郁婞看着她,恨恨道:“我瞧得清楚,她在那个小子身上下的是千里追,若是那小子见了白泽,只怕我们的行踪便暴露了。”
饕餮眼珠子一转,嘿嘿冷笑两声:“将她再带走便是,西南这么大,丛林瘴气,他们便是找,也要几日的时间,到那个时候,我们早就大功告成了。”
郁婞一愣,看向他的目光迟疑了一下,随机又转向乔羽飒,冷笑连连:“说的也是,反正我们总是要带她走的。”
乔羽飒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忍不住冷笑出声。
郁婞脸色急变:“你笑什么？”
乔羽飒眯了眯眼看向两人:“何必在我面前唱双簧,这里是木族圣地,你们好不容易将我抓到这里来,又怎么会轻易将我带到别处去？”
这一次便是连饕餮神色都变了。
他上前一把抓住乔羽飒的衣领,目光阴冷:“你还知道些什么？”
乔羽飒看着他狭长的双眼,笑得更是恶毒:“我还知道,百草仙定然也是插手其中的,你说,你心里的那些想法,可是敢让她知道？”
饕餮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
她伏在地上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是诈他一诈,谁想竟是被她猜中了。
饕餮善谋不善武,郁婞善术不善毒,但那日在山坡之上交手之时,乔羽飒却发现饕餮扇面上的毒,非同一般。
西南众部虽然善毒,但那毒,却不是人能制出来的。
乔羽飒能想到的,便只有当年对她父帝念念不忘的百草仙一人。
百草仙修行千年,又是半地仙之躯,若是说起修为,也是在郁婞与饕餮之上的。
她千年以来,对蚩尤都是有执念的。
但是饕餮此人,乔羽飒一直看不透他的心思。
青丘也好,郁婞也好,便是连百草仙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和目的,偏偏饕餮,她却是看不出他的动机的。
他这般尽心尽力的帮助几人,却从不展露自己的欲望。
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郁婞伸出手掌一挥,一条淡金色的绳子便从她的袖中飞出,瞬间将乔羽飒困得严严实实。
她一身修为在救乔宇骁的时候全部散尽了,这时候体力尽失,便是一条寻常的绳索她也是挣脱不得的,又何必用缚妖索来困住她。
乔羽飒心中冷笑,这大抵便是世人常说的,小人长戚戚吧。
缚妖索不仅能缚住躯体,便是连魂魄都一同被捆在索内,乔羽飒身受重伤,哪里受的住这个,当即便晕了过去。
郁婞恨恨的在她身上踢了一脚,又望了饕餮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怀疑:“饕餮,我倒是问你,你究竟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饕餮微微一笑:“我早便说过,我所求不过苗刀,而你所求也只是鲛人一族的复兴,你我各取所需,又互不干涉,我又何必再瞒你？”
郁婞皱眉看着他,忽然一声冷笑:“若是让我知道你敢骗我,我一定杀了你！”
又看了昏迷中的乔羽飒一眼,眉头紧皱:“我听说,她的魂魄之上被染了青蚨血,若是白泽跟着她找到了这里,只怕是我们不好应对。”
饕餮摇摇头,目光阴毒:“若是白泽他们能寻到这里来,最是再好不过了,正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郁婞有些怀疑的瞧着他:“饕餮,你心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饕餮冷笑不已:“你若总是这般疑神疑鬼,那我们趁早一拍两散,各自为政的好,若是同伴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是不要合作的好。”
郁婞将鞭子收入怀中,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乔羽飒几下,见她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才放下心来,对饕餮道:“左右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你我又是在旁人的地盘,若是敢耍花样,我定不饶你。”
说着俯下身,抓着乔羽飒的头发将她从暗道中拖了出去。
暗道潮湿,走势向上,乔羽飒不知,她刚刚所处之地,便是壁阳湖之底。
便是当年白泽兄弟三人被困之地。
壁阳湖位于圣地中心,四面环山,常年阴云惨淡,湖中央有一处椭圆形的小岛,除了各部族首领和大桑佶,几乎没有人上过那个湖心岛。
岛上毒蛇虫蚁成群,便是长在水边的一束敲上去及不起眼的野草,也很有可能是剧毒之草。
几百年来唯一踏上湖心岛的人,便是新出的部族圣女。
圣女没有名字,部族之人只知道她是圣女。
郁婞拖着乔羽飒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锁阳焱暗色的火焰带着阴冷的气息迎面而来,便是连郁婞都有些受不住,她拖着乔羽飒走过一条挂满人头骨烛台的过道,绕过狰狞的山石,走到了一个椭圆形的祭台前。
祭台十分巨大,程椭圆形,内里却是有一圈方形的凹槽,是为引血槽,便是专门为祭品放血之用,若是寻常祭台,定然是沾满了凝固的暗色血液,但是这个祭台却极是干净,连一丝的血痕都不见,似乎是从未用过一般。
郁婞随手将乔羽飒扔到了祭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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