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荆子言提到伽罗执政的嫡女,跪在堂下的武涉尔原本挺直的身躯明显一震。但并未言语。
见武涉尔有了反应,荆子言了然,他们所查的方向没错。他瞥了一眼武涉尔,沉声道:“乾化十四年,伽罗再次挑衅大宸,掀起战火,这场战火持续了三年,期间双方民不聊生,伽罗新上位的执政墨咄恭佑的嫡女墨咄羽嫣也在这场战争中走失。”
“双方休战后,墨咄恭佑不断的寻找女儿,终于得知女儿流落在大宸,墨咄恭佑通过多种方式希望寻回女儿,但始终不得法,他寻求陇右官府帮助,可历任刺史虽然都大张旗鼓找了一番,却都回复说并未找到所述之人。”
“墨咄恭佑身边有一属下,名为乌兰涉儿,与墨咄羽嫣两情相悦。自从墨咄羽嫣走失之后,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寻找,自打得知墨咄羽嫣在陇右后,便乔装打扮来陇右寻人,我说的对不对?乌兰侍卫!”说完,神色严峻的看向堂下的武涉儿。
“虽然你们得知墨咄羽嫣在陇右,但并不知道确切位置,便一直乔装潜伏在这陇右,为了不泄露身份,你一直乔装,在你这异性兄弟兰鹤谦身边做长工”
说罢,他朝外堂外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柳静颐。柳静颐提着药箱进入大堂,当众采集了两人的血液,用特制的药水检验,二者的确是兄弟关系。
“抛开案情不说,益禾堂堂主私自藏匿未在官府登记的伽罗人,便已涉及犯罪!”荆子言说着,语气也随之凛冽起来。
焦震拍了一下惊堂木,斥道:“《大宸律》私自隐匿未经登记的外朝人士,罪同叛国,为死罪!”
听到死罪,武涉尔这才激动的说道:“大人,不关我兄长的事,薛刺史是我杀的,纪家的灭门案也是我做的!”
此时的他双眼无神,跪在地上,整个人透露出绝望厌世的气息:“大人说的没错,小人的确叫乌兰涉儿,是墨咄大人的属下。原本我与嫣儿原本两情相悦,墨咄大人许诺过我,只要在战争中立功,就将嫣儿许配给我。”
“可在最后那场战役中,伽罗不敌大宸,边境失守,大批的大宸军队涌入,导致大量的伽罗人走失,嫣儿就是在这场战役中走失的。后来伽罗投降,国都北迁,墨咄大人成为执政,开始寻找嫣儿。”
“后来经过多方的探查,得知嫣儿在陇右,但并不知道具体在何地。”“墨咄大人便命小人以官方的身份来到陇右,想借助官府的力量寻找嫣儿,我受命来此,求助于当时的刺史于大人,并将墨咄大人的文书递交给于大人,于大人格外重视,为了郑重起见,当时的于刺史将寻找嫣儿的差事交给了提刑司使周提刑,周提刑当即便派了好多人寻找,可都一无所获。”
“我无功而返,回到伽罗后,大人爱女心切,便命我乔装,跟随商队来陇右暗访,这次我真的知道了嫣儿的下落,她已经嫁给了溪柳镇百合村族长纪耀祖的傻儿子时,便想将嫣儿带回。”
“可当我跟纪家交涉时,纪家矢口否认嫣儿是伽罗人。”乌兰涉儿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无奈,想着有武艺在身,便想强行将嫣儿带走,可双拳难敌四手,纪家请了高手看家护院,而嫣儿又没有武功,我无法将嫣儿带走。”
“我便传书给墨咄大人,大人又派了人携了文书前来,可当时的于大人又派周提刑查访一番后,还是说查无此人,面对周提刑的探查,纪家始终矢口否认。我暗中查访一番才知道,嫣儿已俨然成了大宸户籍。”
“后来我才得知,是纪耀祖联合溪柳镇正长魏明礼,二人沆瀣一气,买通了刺史府的户曹,才改了嫣儿的身份。”
“我本想,虽然官方的身份能改,可长相改不了,虽然纪家不让嫣儿出来见人,可总有村中妇人见过嫣儿,我便想请见过嫣儿的妇人来官府做个见证,证明嫣儿并非大宸人,可没想到那些见过纪少夫人的人居然都说,嫣儿就是大宸人,是流落来此的孤女,还是纪家发善心收留她,才有了活命的机会,嫣儿为了报恩,才嫁给那傻子。”
说着,他顿了顿,强忍住泪水。这一刻公堂内静悄悄,静的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乌兰涉儿强忍心中的怒意,继续说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纪家在百合村如此的神通广大,能让所有村民将黑的说成白的。”
“所以你们才将周提刑和魏明礼除掉!”荆子言缓了缓语气问道。
“不,他们是病重而亡!”乌兰涉儿辩解道。
荆子言叹了口气,从主簿那里取来一个账本,递给他淡淡的说道:“这是你的兄长这六年来从伽罗所进的药材。其中有一位药叫山茄花。此药有剧毒,寻常大夫一般用来做麻醉之用,可好巧不巧的是,你这兄长给魏明礼、于大人,纪族长几人开的药方中,都有这个药。”
“你胡说,每个人的病症不一样,怎么可能会出现同一种药,你在说笑吧!”刚刚还处于绝望中的乌兰涉儿眼中突然有了亮光。
“静颐,你来说说吧。”荆子言平静的看向柳静颐。
柳静颐拱手向焦震说道:“启禀大人,这兰大夫给几人开的药方,虽然看着并不相同,但这只能瞒过非学医之人。”她从药箱中取出三本书,说道:“这是从益禾堂取来的山茄花,可这山茄花还有另外的名字。在《法华经》中它叫曼陀罗花,在《本草原始》中又名胡茄花,在《癸辛杂识》中又名押不芦。”
说罢她将三本书的记载分别展示给焦震,并从药箱中拿出一味山茄花,说道:“大人请看,这是我从益禾堂取来的山茄花,这味药材与这三本书上所展示的图片完全相同。
焦震仔细对比柳静颐递过来的药材与三本书中的图画,果然在这三本书中虽然叫法不同,但指的却是同一种东西。
焦震深吸一口气,痛心的问道:“兰鹤谦,对此你有何话讲?”
“小人无话可说,可这也不能证明,这几人就是死于我的手中!”相比于之前无谓的态度,此时的兰鹤谦居然有了辩解之心。
“看来兰堂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荆子言淡然的说着。
“六年前,伽罗国内突然起了一场怪病,这病并不至死,表症是风寒发热,肺热咳喘。虽不至死,却有相当强的传染力,当地的大夫在药方中添加少量的胡茄花,有镇静止痛的作用。六年前你去伽罗进药,得知这病症之后,还特意去接触了几个病患,并搜集了一些他们平时所用的衣物器具。”
“其中有一个物件便是一个雕刻着雄鹰的鎏金笔筒,我说的没错吧。”说罢他命人将那笔筒拿了上来。“这是从魏明礼家中取来的,魏明礼的家眷说,这鎏金笔筒是兰堂主所赠,魏明礼异常喜爱。自打得了这笔筒,魏明礼爱不释手,天天拿在手中把玩,几天后,魏明礼就病了,最终不治而亡。”
“魏明礼的药方是你所开,这山茄花的药量也是由你控制。这也就能解释,当时魏明礼府上所有人都得过此症,为何偏偏只有魏明礼不治身亡,魏明礼当时才过而立之年,身体康健,怎么一个小小的病症就能不治而亡?”
荆子言说完,神色淡然的看着兰鹤谦,说道:“兰堂主可还有话说,如果对我所言有异议,我可请魏明礼未亡人前来对峙。”
“你们通过魏明礼,让这病症传开,病症传开后,当时的周提刑也染上此病,你也是通过每天在药中山茄花的药量,在不知不觉中杀死了周提刑。”
乌兰涉儿突然怔怔的吼了一声:“他们难道不该死!他们尸位素餐,与恶人狼狈为奸,丝毫不顾及百姓的冤屈,为官者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这么说你们承认害死了魏明礼和周提刑。”
“是我的主意。当得知纪耀祖在百合村中能够手眼通天时,我便知道,负责探查的周提刑一定与他们有所勾连,否则不会三番五次都查无此人。果然,有一天夜里,我看见魏明礼领着纪耀祖进了提刑司府,那纪耀祖命人抬着一张紫檀木的椅子进了刺史府。后来我才知道,那紫檀木格外贵重,一张椅子的价格堪比万金。”
“我一怒之下,便想除掉这周提刑,想着既然周提刑既然与他们是一丘之貉,那就让朝廷换一个新提刑使,恰巧伽罗内那场怪病,我便让兄长借着进药材的名义,将病症引入陇右!”
“此病在伽罗并不致死,可为什么在陇右会死那么多人!”荆子言突然提高了声调,寒声道。
“那是因为他们该死!都是一丘之貉!从官员到百姓,对他人疾苦从来不释放善意,甚至甘愿做他们的帮凶!”乌兰涉儿悲从中来,绝望的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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