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懒散看戏的一些贵臣有些听到了林霄的一番言论纷纷侧目,眼中神色仿若在看一个叛徒。
林霄对那些眼色很是敏感,渐渐声音放缓低下了头,用余光扫向那些大臣,然后顿了顿。
书上有例,因此番言论而招杀身之祸者不在少数,大多不过是动了他人利益。
就和母后说的一样她同她的周母后一样聪明,所以她懂这些,因此她不会和书上一样去硬碰硬。
毕竟她还小,只是一个有些受宠的公主罢了,她没能力保护自己,有时候就连母后都不一定能保全她。
而后她又抬头拿出自己的傲气,声音也大了起来。
“朝廷上的诸位所穿一针一线,所居一砖一瓦,所食一粥一饭皆取之于民,民安则朝廷不倒,民安则能持续不断地供给于朝廷。”
徐大夫也停下了争辩,脸湿痕未干,有些诧异的看着小公主。
“若以饲马相喻,以千里之粟而饲,则马有千里之能,以驴子之食而饲之,则只有拉磨之功。”
“徭役,则事关人数。赋税事关食粮。儿臣也是尽心为我林氏王室着想。人民人丁兴旺,个个能饱食,则朝廷所收入的自然更多。一百的十分之一与十的十分之一孰多孰少?”
“再者父王可想,一只奇盆里有黄金万两,原则是里面盛有黄金便会两日增加至原有的一半。若一日取五千两便只够取两日,若一日只取一千两便会无穷尽也。”
林霄边说边恭敬朝林余一拜“:如此,父王心里定是有了最英明的选择了吧。”
这些言论有不少漏洞,她明白,只是她已是尽自己的全力了。
半晌的沉默,最后西秦王最先出声。
“哈哈哈哈,善!今日果真没白带霄儿来此一趟。众卿怎么看?”西秦王笑说。
下面的大臣面面相觑,都不是傻子(虽然也是有的,但只要跟风总没错。)话中意思多少能理解的。有些目露赞赏,不错不错,公主年纪轻轻就会为他们贵族着想,还能明辨利害关系,便也就跟着附和。
一群狗中有一条狗开始吠叫,那么那些没有摸清真相的蠢狗也会纷纷开始跟着吠叫,且不只有狗有这种习性。
徐大夫眼中有赞赏,这样聪颖的公主和他只是理论一样可惜出发点却是不同,所以他只是沉默着。始终是道不同啊……
他不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是在诡辩。
林霄确实没有什么深明大义,她想支持徐大夫但是她没有这种坚定的资本,却也看不得这样的人,因为身份而倍受排挤,她也不过是把一些话转变成这里大多数人爱听的,她敬徐大夫,很喜欢他的文章他的诗他的为人,至于其中心血她并不能感同身受。
毕竟她生来富贵,不知疾苦。
周母后留下的文件竹卷中便有不少与徐大夫相似的言论,自小她就常央母后念给她听,所以她可以诡辩。
她很敏感,也很聪明,这是她生存的必要手段,是她在追寻心中不知何时而起的道而做出的举措。
她有所坚定也有所迷茫,只感觉她应该做些什么来完成一个宿命。她聪明却也糊涂,朦朦胧胧间像是有双大手推着她向前再向前。
下朝后林霄去兰华台给柳后请安,路上看着已经被汗湿了的锦帕有些愣怔,原来在不经意间她已经出了如此多的冷汗。
西秦王那边又在留柳相他们商量减税的事,这回徐大夫没参与,之前写的本子里有详细内容,只要同意和执行就行。
简直可以无脑冲,有点脑子就不会搞砸。
徐大夫对王上直言有些不舒服便要告假,西秦王前些日子被他烦得不行这会儿见不得他,便准了。
徐大夫看着已经大亮的天叹了口气。
先王是因推行他们的改革而成众矢之的,而他的苟活只不过是因背负着百姓疾苦和同僚的愿景,所以他还不能倒下,他若倒下这样的朝廷便不会有人再为底层发声 。
日复一日,王上不连他一起清算是因为他治理之能,他比任何一人都要清楚这朝廷的腐朽。
若是楚大将军还在该有多好,这样也不至于在他一人顶这莫大压力后,无处喝酒抱怨。
徐大夫咳了几声,感觉胸闷,像是梗住了一口血在心头,难受得紧,如今减税之事已经有了眉目他先将养几日,还有一堆事儿等他来谏,为了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为了乡亲们……他得多活几日。
郭相拍了拍徐之尚的肩,叹了口气,见有人看他便没有多言告别离开。
回兰华台时看着母后担忧的目光林霄只是笑了笑,也并不是很能笑得出来,用过早膳柳后才问起发生了什么事。
“回母后,父王夸了儿臣……”林霄说了来龙去脉,柳后仔细听着,免不了一通夸赞。
饭后柳后让林雪林婳先在偏殿开始各自的课业,然后屏退众人。
“霄儿早朝之事你可想清楚了,或者课业母后给你减轻一些。”柳后给林霄倒了杯花茶道。
林霄没有犹豫“母后不必,能者多劳况且不儿臣身为长公主,这些是我应学的,我应该做个表率,不给王室抹黑。”
“罢了,你既然愿意,母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对了,王上那里……”
“我已经取得了初步的信任,之后儿臣该如何做?”林霄低声道。
柳后目视着窗外面上淡笑“王上往日最是喜欢听曲了,坐那个位子每日忙碌笼络人心也是难为他了,倒是不知他挂着暴君的名号笼络的是谁的人心,也就是在他自欺欺人罢了。母后信你,刚好也应了锻炼你的意思,你只管让他器重你,然后你随便勾起他那些想逃避的事物就行。”
“如此……那母后,儿臣不知父王想逃避的究竟是什么?”林霄问。
柳后抚摸着林霄的脑袋说“:一个是关于周姐姐,另一个是他被厌弃的过去?”
“可是父王他不是……”
“霄儿,我们私下里你不必叫他父王,他不配。还有,他之所以逃避,一是周姐姐是他逼死的。二是他出身本就上不了台面。”柳后说。
她怕孩子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只能慢慢与她说,她又怕因为长时间相处林霄真会对林余动了真心。她不得不说,不然她怕姐姐不能瞑目。
林霄心头一颤,脑子嗡鸣,这一瞬她似是明白了什么。原来是他逼死的母后啊,她曾几番翻看周母后留下的手记总觉得事有蹊跷,母后也常说娘亲很爱爹爹,所以母后怎舍得就这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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