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从天而降,其势快如掣电,眨眼间便冲到张元庆身前。
张元庆仓促抵挡,对方却携着万钧之力,刹那间二者相撞,一股浑厚真气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张元庆将那黑影抵住,自己也向后踉跄一步,两根手指被迫松开,顾钦烽趁势抽回承影剑。
待那道黑影站稳,众人方才看清,来人竟是个邋遢汉子。看他衣着似乎也是个儒生,却一身酒气,走路晃晃悠悠,倒像个醉汉一般。
张元庆大怒道:“唐寅!你个死疯子!谁让你进来的!”
那醉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一见满桌酒菜顿时两眼放光,「扑通」趴到桌子上,拽起一条鹅腿便往嘴里塞。看桌上有酒,也不用杯,对着壶嘴就开始牛饮。
片刻之前,众人还在关注张元庆与顾钦烽的恶战。这醉汉的出现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对他的吃法既惊奇又好笑。
这时,蒋忠带着一队卫兵姗姗赶来,一进门便连连赔罪:“下官失职,让这疯汉扰了贵客雅兴,我这就把他撵走。”
说罢,四个魁梧的卫兵挺身上前。可那醉汉彷佛脚底生根一般,四人合力竟挪不动他。
醉汉边吃边喊:“凭什么赶我走,我也是贵客!当年请我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招待,可现在有酒有肉却不叫我了。哼!你们不叫我,我就不请自来!”
蒋忠见他又胡言乱语,赶忙上前堵住他的嘴巴。
“住手!”
宁王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从偏殿缓缓走出,最终停在了那醉汉身边。
他朝蒋忠等人训斥道:“谁让你们这么对待唐先生的,还不快松开!”
见王爷动怒,四个卫兵赶忙松手,蒋忠带着他们垂首而退。
宁王又冲仆人大喊:“赶紧再添一副座椅碗筷!”
下人将一切准备齐全,宁王朝那醉汉拱手致歉:“唐先生勿要见怪,方才我派人去请您,却四处寻您不见。现在碰巧您路过此处,就请落座吧。”
醉汉好像没听见一样,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又拍拍圆鼓鼓的肚子,起身扬长而去。
嘴里还不住嘟囔着:“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这让站在一旁的宁王十分尴尬,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阴狠,但这个表情转瞬即逝,随即笑着对众人说:“本王小憩一会儿,现在感觉清醒多了。诸位请坐,咱们继续饮酒。”
经历刚才那场风波,谁还有心思继续喝酒。
龙云山抱拳道:“殿下,要不今天就喝到这吧,我看大家也都尽兴了。如今天色已晚,我等还要赶路,实在不能再喝了。”
“龙寨主,咱们好不容易见次面,您何不在此多住几日?”
“龙某此番南下已历时一个多月,寨中早已积累了许多事务,急需我回去处理。故而不能久留,还望殿下见谅。”
宁王轻叹一声:“哎,既然龙寨主有要事在身,本王也不便强留。只可惜这相聚之时总是如此短暂,本王还有许多话想跟您聊呢。”
“承蒙殿下厚爱,龙某倍感荣幸。江湖路远,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若殿下不嫌敝寨简陋,将来可屈尊莅临,龙某当尽地主之谊。”
“好!既然龙寨主诚心相邀,本王他日必定拜访!”
“龙大哥,你为何这么快就要走!”
一阵清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语调中已带有哭腔。众人循声望去,竟是朱紫萱小跑着进入大殿。
此刻的她已换了一身装束,淡扫蛾眉,朱唇轻点,身披淡粉锦褙,头戴金簪玉钗,显然是经过一番悉心打扮。
她跑过来一把拉住龙云山的手,抽泣道:“你非要今天走吗,多住几日不行吗?”
龙云山的脑袋「轰」地一下陷入茫然,呼吸突然变得异常急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宁王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扯过朱紫萱,厉喝:“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是......成何体统,传出去让宁王府的脸往哪搁!来人,把郡主带回去!”
随后向龙云山致歉:“龙寨主见笑了,我这妹妹打小被宠坏了,都二十多岁了还像个孩子,我这当兄长的也拿她没办法。”
龙云山却道:“王爷,龙某可否与郡主说几句话。”
此话令宁王颇感意外,但也只是惊诧了片刻,很快便浮出一丝微笑。
“当然可以。”
龙云山走到朱紫萱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把三寸金刀,温声道:“郡主......”
“我叫朱紫萱!”
“紫萱......你虽为皇族贵胄,却有侠女风范,龙某颇为敬佩。我这次来的仓促,走的匆忙,也没有准备礼物。这把刀我从小带在身上,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就当做个留念。”
朱紫萱怔怔的接过金刀,像是接过一枚无价之宝,眼中不觉泛出泪光。
“那咱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龙云山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天涯不过咫尺,来日自当相见。”
宁王兄妹将龙云山等人送到端礼门外,临别时又是一番依依不舍。宁王命手下端出二十锭黄金,龙云山和顾钦烽坚决不收。只有贾瑜收下了刘养正赠送的一块歙砚,二人皆感慨良多。
朱紫萱早已泪眼婆娑,待龙云山走后,她独自站在门外久久不肯离去。
一行人马离开南昌城。
当初自南门而进,如今从北门而出。
此刻日已西斜,一道余晖洒在城楼上,将那巍峨高楼映的金碧辉煌。
龙云山回望一眼,又看向身旁的顾钦烽,问道:“钦烽,你觉的宁王这人怎么样?”
顾钦烽还未从刚才的耻辱中走出来,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与张元庆的交战细节。被龙云山突然一问,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支支吾吾道:“宁王......还可以啊......”
龙云山见他那副呆样,便知道他心不在焉。
“那你说说,怎么个可以法。”
顾钦烽认真思考半晌,道:“这位王爷仪表堂堂,举手投足之间颇有英雄气概,待人接物也甚是亲和。什么都挺好,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就觉的和他相处,隐隐有点不太自在。”
“嗯......我也是这种感觉,这位王爷可不是一般的藩王。”
“我觉得对这种人应该敬而远之。”
龙云山面色严峻,心中若有所思,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骑行,又走了约十里路。顾钦烽犹豫再三,还是勒住了坐骑。
“大哥,咱们就在这儿分别吧......”
“你们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顾钦烽翻身下马,朝兄长跪拜:“小弟也舍不得与大哥分离,但我必须得回乡一趟,等我祭奠完父母,再带铃儿去找您。”
龙云山忙下马相扶:“好兄弟,快快起来!我知道你有大事要做,想干什么就放手去干。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就来找大哥,苍狼寨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两兄弟相互对望,随即会心一笑。
龙云山纵身上马,将马鞭一甩,身后铁骑发出震耳嘶鸣。
风卷尘沙起,残阳照铁衣,千军万马犹如滚滚波涛,朝着北方奔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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