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深切的感受到,那些被杀害之人的恐惧和怨恨。
刹那间,他们的痛与恨,她能感同身受。
心中激起千层浪,她骇然又痛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咬紧牙关稳住心神,睁开眼睛强忍着脑中的锐痛,对那些影子万分坚定道:
“你们放心,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你们还有家人,必须让他还了阴债再说。”
她死死地盯着王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我不是地府判官,我不能替人索命,但可以替你们讨债。”
道长眼睛微微湿润,走到宋春雪跟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愧是我选中的师弟,跟我一样,”他微微摇头,眼中一片沧桑,“当初我离开山门,就是因为说出了此类的言语,我无法认同山门处理亡魂的方式,才离开了山门。”
他声音沉重,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眼中泛起泪光,仿佛想到了多年前的旧事。
“凭什么死了就是死了,阴鬼亡魂执念不散,久久的纠缠就是错,这难道不是道法自然吗?”
“说什么轮回因果,如果弱者被杀就要接受命运的不公,难道被自己所杀之人纠缠索命,就不是因果报应吗?”
“如果活人注定比死人高贵的话,那些该死之人统统不该活在世上。我拒绝为大奸大恶之人办事,二两纹银就能了结命债,那这天道的存在岂不是可笑至极?”
道长边骂边笑,欣慰的拍着宋春雪的发顶,“师弟,这原本是贫道要教你的第一课,没想到如此省事。”
说着,他收起笑容,转头看向王勇。
王勇被他这番话说得毛骨悚然,紧紧地挨着椅背,双手抓着扶手,眼睛不自觉的瞪大。
“道长,这是何意,你们难不成要为了那些死去的人,造下杀孽不成?”
王勇艰涩的劝诫,“我没想杀他们,人也不是我亲手杀的,是他们挡了王灿的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为何不去找王灿?”
道长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勇,“是啊,他们为何不去找王灿,是他们不想吗?是他们不能啊,王灿已经有了经验,踩着他人的血肉往上爬,早就找人将这笔账算到你头上,你杀他们的时候毫无悔心,冤枉你了吗?”
王勇咽了口唾沫,“那该怎么办,道长难不成要杀了我不成,你哪里算得上道行高深的道士,你分明是疯子。”
道长转头看向宋春雪,“师弟,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直接偿命不划算,他们都死了,要他的命做甚,岂不是便宜了他,反倒自己又欠了命债。找他要补偿啊,完成她们生前最大的遗憾,因为他们的死牵连的人,能补救的补救,减少怨气,让他们早日离开。”
宋春雪看向王勇,“其他的,自有天道会讨回来。”
道长不由点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师弟果然没让我失望。”
说完,他看向王勇,“我们若是如此处理,你可有异议?”
其实道长很清楚,他们只能如此。
想必之前王勇找过不少高人,结果不仅没有成效,反而激怒了他身上的阴魂。
王勇身边的人上前说了些什么,王勇僵硬的回道,“那要看看如何处置了,若是……”
“放心,亏本的买卖,我不想做,我也不会强迫别人做,既然我们能沟通生死,说明上天有好生之德,阴阳两界的可怜人,都是有挽救之法的,我们是传话人,凡事可以商量,对否?”
王勇不大情愿的嗯了一声。
他看向道长,“我能否单独跟道长说几句话?”
道长面带笑容往旁边走,“好说,借一步说话。”
宋春雪看得明白,王勇估计是想让师兄将那些原本属于王灿的债,全都还回去。
这就对了。
既然要算账,就要力求公平。
宋春雪立在原地,心潮汹涌。
重来一世,能够为那些死去的孤魂做点什么,值了。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刚刚成型的婴孩模样的魂魄,飘到了她面前,围着她笑呵呵的拍手。
蓦地,宋春雪笑着滑出两行泪来。
她知道,这个只有一丝灵智,没有来得及出生的孩子,他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一盏茶的功夫,王勇跟道长从偏亭过来,一个个的商量。
王勇身上背着四个亡魂,只有一个没那么冤,其他三个都是无辜的弱者,一对母子最让人唏嘘。
偌大的厅堂房门紧闭,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
外面站着几个守卫,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诡异的笑声,骂声,还有哭声时,吓得毛骨悚然,一个个往远处挪了挪。
一个时辰后,房门终于打开。
道长跟宋春雪神情严肃的出来,管家邀请他们到后院吃饭,被他们拒绝了。
随后,管家递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宋春雪随手接了,潇洒的离去。
走出王府,他们师兄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却默契的来到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点了酒菜,站在窗前,默默地看过过往的行人。
那步履蹒跚的步伐,满脸风霜的脸庞,那一身褴褛路过繁华的街道目不斜视的模样……
凡人皆苦,皆苦。
施予别人苦难的人,终将自食恶果。
宋春雪从未像过现在这样清醒,且满腔愤慨过。
她拿着酒壶灌了一口酒,看着街上驶来一辆气派的马车,有点眼熟。
“那不是,唐毓秀的马车吗?”
道长往后退了一步,“坐下坐下,别被看到。”
宋春雪连忙坐下。
“可是,她刚刚抬起帘子,一眼就看向这边,估计他们早就瞧见道长了。”她的目光落在师兄身上,“你对她,是不是就像我看到谢大人一样,要不你就从了吧。”
道长睨了她一眼,“哼,我跟你不一样,我对她无意,但你有。”
“我……”
“我纯粹就是不想白拿人家的好处,女色在我眼中都是麻烦。”
宋春雪笑了,“那如果只是知己呢?”
“没人能成为我的知己,没人能看穿我,”他灌了一口酒,满眼悲凉,“师弟,等来年开春,真的要随我游历江湖吗?”
宋春雪嗯了一声,“当然,你若是不去,我就一个人去,走到哪算哪。”
道长目光柔和的看过来,“那你随我去一趟老家,我有一桩心愿未了,多年来却没有勇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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